五十九
血迹已经从裙装上渗出,它们像梅花一样鲜艳。然而,她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凝聚力不放在在这里,而是放在那只沉筐之中,顺着河流飘动,如果她说:慢点,那就无法到达他身边,她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她飘不到他身边去了,那个人要离她而去了,门敞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叫唤她的名字。此刻,李水苗这个名字也在急救室我外面回荡不息。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湿透了,让她湿透身体的不是汗液,而是血液。然而,她签了字,审一份死亡证书,男人失血太多,抢救无效而死亡。为证明给她的灵魂看,那个人是可以死的,可以变成灰烬,可以即刻在她眼前消失殆尽。这是生命的炫耀,它可以死,用自己的骨头破裂,用自己的心脏的结束,死亡就是彻底地告别。他挥一挥手就离开了,在那一刻,而她想化成轻烟,一个医生发现了,从她孕妇裙向外渗出的血,医生说:“快到妇产科去,你流产了,快去,我搀扶你走,好吗?”这是一个女医生,恰好经过她身边,许多人都经过了她身边,然而,他们看不到她的血液透出来,也许他们看见的只是孕妇裙子上的鲜血梅花。
她顾不了这些,她的心开始像一只花瓶般破裂了,她从前是一只瓷花瓶,而此刻已经破裂,女医生站在她身边提醒她说:“姑娘,你应该快到妇产科去,否则你的孩子就无法保住了。”女医生这样说着,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意识里渗透进了比血液还潮湿的东西,那就是尖锐的刀锋割破往外喷溅的叫喊声,一种来自血或者肉的叫喊声使她又一次忘记了自我。所以,女医生的提醒显得孤独,尽管女医生已经加快了频律:“姑娘,如果太慢了,你的孩子就无法保住了。”这个时候,她终于回转身来,用一种惊悸的目光看着她说:“你说什么,我的孩子为什么保不住了?”女医生叫来了两个护士。
在护士的搀扶下,她温顺地倚依着护士们的手臂,她意识到了身体有一种汹涌的血液正从子宫向外移动,那种声音可以称之为流动,喷泉似的向外流动。她的意识中现在出现了那个孩子,然而,那个孩子为什么不再贴紧她的肚皮了。哦,然后是妇产科,她躺了下去,医生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孩子已经流产了,太晚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到这里?”她似乎听不懂医生在说什么,她依然躺着,这白色病室是她的彼岸,她一定要在这岸上陪同孩子睡上一觉。于是,她合上了双眼,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昏迷了,为此,医生开始抢救着她。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在那一刻,她睁开双眼,躺在了三个人一间的病室,一个护士走上前来为她量体温,护士对她说:“你因为流产而失血太多,昨天下午你昏迷了。”
流产。这个词汇显得黑糊糊的,而且具有毁灭性的打击。她使劲地伸着舌头,舌头在嘴里干燥的,正在冒烟的口腔中寻找着问号和答案,护士不得不再一次对她说:“你流产了,因为失血太多,你昨天下午就昏迷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现在她感觉到腹部平坦了,这是昨天那次毁灭性的灾难带来的结果。啊,结果竟然是这样,把她的腹部变成了平坦。仿佛有一辆推土机碾过来,推平了像山丘一样高高隆起来的腹部。那个纠缠她生命的负担不见了,她站起来,不顾医生和护士的劝说,因为她想起了车祸。吴学恩的车祸归咎于昨天的午餐,她想起来了,她所有的意识里,此刻都服从于争夺战的调遣,使她回到昨天的午餐桌上去。
也必须在这座医院寻找到一股轻烟弥漫:借助于那烟。她可以控制好这局面,人只有在面对毁灭性的灾难时,把自己化成烟。才能逃逸出去,这是李水苗坠楼事件让她滋生出的历史经验。经验把她推入了这样的时刻:她潜入到停尸房看了一眼吴学恩。然后开始穿越走廊,她的身体速度并不是快得发疯,相反,则是慢得令人窒息。也许,她刚刚昏迷过,她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