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详细地叙说着官司的起根发苗,满面痛苦地唠叨官司以来所蒙受的折磨,就反覆强调实实在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救于市长的。牛月清说这话的时候,不看市长夫人的睑,节奏极快,说过了又觉得语无论次,又重新说。心里叽咕,我豁出这老睑了,我不能看她的表情,她若面有难色,我就说不下去了;等我一古脑把话说完了,她若回个模棱两可的话,我这就立即告辞走了。她终于说完,脸色通红,又说道:哎呀,你瞧瞧我给你说些什么呀,老庄叮咛我千万不要在你们面前提说这事,我怎么就说了?这事是太丢人了,外边纷纷扬扬议论老庄,他整日在家烦得坐立不安,这给你说了,你们怕也该耻笑他了!市长夫人却笑了,说:这有什么丢人的?打官司是正常的事么!老庄这些文人好面子,有这宗事也不见他来给大正他爹提说?!牛月清说:他呀,只会写文章,出了门木头石头一样的!前几日几个人还对我说,作家天上地上没有不知的,你和庄老师在一起,生活一定丰富极了!咳,他那写书全是编的,其实生活中啥也不懂,家里日子才叫枯燥哩。你问问他,除了编写故事,他还会什么?甭说和市长比,比个科长也不及哩!一俊遮了百丑嘛!市庆夫人说:可我就是不会编,你也不会编嘛!一个市长能选得出来,一个作家可不是能选出来的,他是咱的市宝哩!牛月清说:哟哟,你把他还说得那么高的!可那景雪荫就是告了他嘛。要成心把他搞臭嘛!市长夫人说:这我告诉你,一个人别人是打不倒的,除非他自己。西京城里不能没有个庄之蝶,谁要打倒庄之蝶,市长也不会答应的。就一边用抹布揩桌上的茶水渍,一边说:这事我给大正他爹说:牛月清心里清亮了,却真担心她会忘掉,就又说了市长不帮忙就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市长夫人就说:我记得着的。柳月呀,你到冰柜里给你大姐冲一杯柠檬冷饮。柳月端了冷饮,过来说:大姐,你今日可把庄老师作践够了。人家是大作家,你倒把人家说得一钱不值了!市长夫人说:你大姐哪里是作践你庄老师,她哪一句不是在夸说?牛月清笑着说:我老早就说了的,下一辈子再托生女人,死也不嫁个作家了!市长夫人说:好呀,只要你现在露这个风儿,你看西京城里有多少人要抢他了!牛月清说:谁会要了他?只有我这傻女人了当年嫁了他,这会儿谁要我给了谁去,我兴得念佛哩!柳月就说:是吗?是吗?牛月清就拿眼睛瞪她。
吃饭的时候,牛月清坚持不肯留下吃饭。又使了眼色让柳月帮她说话,柳月也只好说大姐是担心庄老师在家一个人的,她们要赶回去给他做饭哩。牛月清说:不回去给他做饭,他只得去街上吃。街上的饭馆碗筷不干净,吃下了病可不得了的!市长夫人说:你管他哩,有了病了,我给你找个科长过活去。你不是说嫁他还不如嫁个科长吗?牛月清就笑了。市长夫人说:早听说你是贤妻良母,果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了。大正,来送送你们的大媒人吧!大正却在内屋里叫柳月,柳月问什么事,只是站着不动,牛月清就推了她进去,自个只和市长夫人在走廊里又说衣服,说饭菜。说了一会,柳月还迟迟没有出来,出来了,市长夫人说:柳月,你怎么啦,嘴唇发白?柳月说:没什么呀!大正就一步三摇也出来,脸色红赤赤地,说:娘,娘。市长夫人突然就拿拳头敲自己脑门,对牛月清说:老了,老了,咱都老得没个样子了!走到街上,天已经黑下来,牛月清要柳月和她一块去夜市上吃饭,柳月说:那不回去了,庄老师呢?牛月清说:不管他!他把我不放在心上,我也不在心里来回他了!买了两碗馄饨,又买了四个肉馅饼。柳月说:我吃一个馅饼就够了,你能吃多少?牛月清说:吃不完了,不会带回去下顿吃?柳月心下会意,就说:我真贱,怎么就问多余的话。牛月清一筷子敲在柳月头上。回到家里,客厅里一片黑,唯有书房亮着灯。牛月清去厨房看了,冰锅冷灶,知道庄之蝶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