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道了,是不是要钱?明说了吧,要多少钱?要什么嫁妆?刘六顺的女儿长个冲天猩猩鼻,出嫁时讲的是男方给他一个寿棺的。”剃头匠说:“我这么想,云云是有这个哥,老大也是有一个妹子的,四个人都是光眉顺眼的,如果愿意,这会省多少钱的。”吉琳娘一梳子梳下个虱来,在手指上看看,扬风丢去,惊道:“换亲?”剃头匠说:“这又不犯国法,山里多的是。”吉琳娘不言语了,闷了半日,就搬了左手指头运算李淳风六壬时课,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翻来倒去若干遍一抬头说:“好事倒是好事,只是老大的妹子嫩,看得上你家光大吗?”
剃头匠最担心的也正在此,脸上顿不是颜色,接着就苦苦地笑,说:“你是媒人嘛!”右胳膊就伸过来,使劲褪长了袖子,吉琳娘的手过来,两只手在袖筒里捏码儿,两双眼睛死死地盯视对方,一丝不苟。如此经济谈判之后,吉琳娘干瘪的脸皱纹绽开,剃头匠便起身走了,身后,吉琳娘却大声嚷道:“他伯呀,怎么不坐了,我给咱熬一壶‘满山跑’喝呀!”
当吉琳娘跌跌撞撞跑到矿洞,叫出了浑身泥水的老大,老大一出洞来就软坐在土坎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吉琳娘就笑他过的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大给她笑笑,说这算什么呀,听有人讲铜官那儿的煤矿,一个班一个对时,麻绳拴筐子吊下去,黑咕隆咚的,一下就是四十米,五十米,人在洞里四脚兽似地爬着走。出了洞,除了眼球仁能活动,谁认得是人是鬼?家人站在洞口,见面先呜呜哭不清,好像轮回从阴间转世而来。吉琳娘就说:“真是只见贼娃子吃,不知道贼娃子挨打哩!老大,我寻你是有事哩!”媒人来寻,老大就知道她的用意,从怀里掏出一元钱,说:“你老拿去喝酒吧,我正在忙着支洞架,身上也没多带钱,你不要嫌少啊!”吉琳娘将钱收了,却说出:“剃头匠改了口,他不应允亲事了。要娶他的云云,他的光大就得娶小梅!”老大登时骇绝,张口无言,凶相吓人。吉琳娘忙改口骂起剃头匠,说他心瞎了,眼也瞎了,光大是什么货色,倒敢娶小梅,蛮牛啃白菜心呀!老大又慢慢靠着土坎坐下去,坎上的浮土刷刷流了一脖子,嘴脸乌青,待到吉琳娘骂得话不入耳了,说:“婶婶,你不要骂了,让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去回话的。”
老大重新回到矿洞,矿洞斜着往下走一段,就直直的平道而进,里边有一根蜡,芯光如豆,昏光弥漫里扑楞楞飞着几只蝙蝠。他站定了半日,才看清了脚下横七竖八的木头。扛一根往前走,却总是磕碰洞壁,竞一个趔趄,木头摔出去将蜡烛打灭了。响声传到洞底,又反弹出来,嗡嗡嗡闷响。老大倒在地上,他并没有立即爬起来,忍受着肉体上的疼痛,心里乱得如一团麻。他不知道媒人的话怎么对妹妹提说,妹妹年纪尚小,性情温顺,如何会看中光大?妹妹是不会同意的。就是妹妹同意,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乐意啊!可是,剃头匠是个心里有劲的人,他说出话来就要按他的话办,妹妹不嫁给光大,那云云能嫁给他吗?事情不早出,不迟出,偏偏在他正动员村人来这里挖矿时发生了,他第一次骂了剃头匠“老东西”!
张老大踉踉跄跄回来,一进家门,就从柜里取出酒喝。小梅才洗罢衣服,一个人抱着猫逗弄。十八岁的女子,出脱得十分俊美。夜里常常做梦,梦都是五颜六色的,醒来要把梦说给人听,两个哥哥却鼾声如雷,她就暗自伤心,感到了无爹无娘的悲苦。当下抱猫在怀,猫是温柔而又不安分的,双爪在怀里抓,偶尔抓到胸部了,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痒。后来,她便将一个指头从衣服里戳起来,一伸一缩,猫就不断地抓那神秘的东西。大哥一进屋,她粉脸羞红,说声:“大哥回来了!”老大并不言语,取酒只是喝。她知道哥是喜欢喝酒的,每天挖矿回来,疲倦不堪了喝几盅解乏,就起身说道:“我炒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