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玄子已将瓶盖启了,每人倒满一盅,说:
“少喝一点,腊月天嘛,夜长得很,边喝边谈。”
张武干喝过三巡,大衣便脱了,说:
“老韩,春节快到了,县上来了文,今年粮食丰收了,农民富裕了,文化生活一定要赶上去。农村平日没什么可娱乐的,县上要求春节好好热闹一场,队队出社火,全社评比,然后上县。县上要开五六万人的社火比赛大会,进行颁奖。你是文化站长,咱们不能落人后呀。咱镇上的社火自古以来压倒外地的,这一次,一定要夺它个锦旗回来!
韩玄子一听,击掌叫道:
“没问题!每队出一台,大年三十就闹,闹到正月十六。公社是如何安排的?”
王书记说:
“我们想开个会,布置一下,你在喇叭上作个动员吧。”
韩玄子说:
“这使不得,还是你讲,我做具体工作吧。”
王书记便说:
“你在这里威信高,比我倒强哩。今冬搞农村治安综合治理,打击坏人坏事,解决民事纠纷,咱公社受到县表彰,我在县上就说了,这里边老韩的功劳大哩!”
韩玄子说:
“唉,那场治理,不干吧,你们信任我,干吧,可得罪了不少人呢,西街头荆家兄弟为地畔和老董家打架,处理了,荆家兄弟至今见了我还不说话呢。”
张武干说:
“公社给你撑腰,怕他怎的,该管的还要管!农村这工作,要硬的时候就得硬,那些人,你让他进一个指头,他就会伸进一条腿来了!”
说到这儿,韩玄子记起王才来。就将转让土地之事端了出来,气乎乎地说:
“这还了得!这样下去,那不是穷的穷,富的富,资本主义那一套都来了吗?这事你们公社要出头治他,你们知道吗?他钱越挣越红眼,地不要了,说要招四十个工人扩大他的工厂哩!”
王书记说:
“这事不好出面干涉哟,老韩!人家办什么厂咱让他办,现在上边政策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呀!昨天我在县上,听县领导讲,县南孝义公社就出现转让土地的事,下边汇报上去,县委讨论了三个晚上,谁也不敢说对还是不对。后来专区来了人,透露说,中央很快要有文件了,土地可以转让的。你瞧瞧,现在情况多复杂,什么事出来,咱先看看,不要早下结论。”
韩玄子一时听陪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忙又倒酒,三人无言地喝了一会儿,他说:
“现在的事真说不清,界限我拿不准了呢。”
王书记说:
“别说你,我们何不是这样呢?来,别的先不谈,今年的社
火办好就是了。”
三个说说喝喝,一直到了夜深。王书记、张武干告辞要走,韩玄子起身相送,头晕得厉害,在院子里一脚踏偏,身子倒下压碎了一个花盆。二贝娘早已习惯了这种守夜,一直坐着听他们说,这时过来扶起老汉,韩玄子却笑着说:“没事,没事。”送客到院外竹丛前,突然拉住他们说:
“我差点忘了,正月十五,哪儿也不要去,都到我家来。”
张武干说:
“有什么好事吗?”
韩玄子说:
“我给大女子‘送路’,没有别人,你们都来啊,到时候我就不去叫了!”
两人说了几句祝贺话,摇摇晃晃走了。
韩玄子回到屋里,却大声喊二贝。老伴说: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他说:
“买公房的事,我要给他说。”
老伴说:
“算了,你喝得多了,话说不连贯;二贝跑了一天,累得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