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葬费……又没钱买骨灰盒……我想,反正火葬了回来还要埋在地里堆坟头,一样占耕地……
你还挺有道理嘛!黄书记说,好像共产党还不如你高明。
黄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什么都别说!黄书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去把你娘扒出来,送到县里火葬。
黄书记,求求你,饶了我吧……高羊又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俺娘受了一辈子罪,好不容易死了,埋了,就别折腾她啦……
高羊,你的思想不对头啊!黄书记说,你娘解放前靠剥削为生,享尽了荣华富贵,解放后接受管制,劳动改造,是完全应该的,死了火葬,也是完全应该的嘛,我死了也要火葬嘛!
黄书记……俺娘说解放前她连顿饺子都舍不得吃,起五更睡半夜,积攒了点钱买地……
你要翻案?!黄书记愤怒地说,你是说共产党土地改革搞错了?
高羊的后脑勺子上挨了一枪托子,他眼前金花飞舞,一头栽倒,嘴啃着了青砖铺就的地面。
民兵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治保主任抄起一根光滑的木板,左右开弓,抽打着他的腮帮子。他听到自己的腮呱唧呱唧地响着。
黄书记说:把他关到西屋里去!戴子金,你去广播室吆喝吆喝支部委员让他们快来大队开会。
高羊被关在大队部西边的一间空屋里,两个民兵坐在一条板凳上,怀抱着大枪,看守着他。天空雷声隆隆,大雨犹如瓢泼,密集的雨箭射击着大队部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和屋顶上的红瓦,发出不间断的杂乱轰鸣。
高音喇叭嗤嗤啦啦响一阵,然后,响起了戴子金的呼叫。戴子金呼叫的名字高羊都很熟悉。
一个民兵说:高羊,你小子闯了大祸了!
高羊说:小叔,我没把俺娘埋在咱大队的土地里啊!
那民兵说:烧不烧你娘已不是什么大事了!
他瞪着惊惶的眼睛问:什么是大事?
你不是替你娘翻案了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呀!村里人都知道,俺爹是个有名的吝啬鬼,他一心就是攒钱置地,攒钱置地,俺娘买斤青萝卜吃都要挨他的揍。
你跟我说也没用。那民兵懒洋洋地说。
当天晚上,冒着大雨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大会的情景高羊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雨声和着口号声,从傍晚响到半夜。
第二天上午,他被几个民兵捆在一条长板凳上,脖颈上挂着四块砖头,连接四块砖头的是一根细麻绳,他感到那麻绳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割着脖子,随时都会把头割下来。下午,治保主任用钢丝拧住他的两个大拇指,把他吊在钢铁的房梁上,他也没觉到有多么痛,只是在身体脱离地面的一瞬间,汗水咕嘟一声就涌了出来。
说,把地主婆埋到什么地方了?
他摇了摇头。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块无主的荒地和那条湍急的河流,移栽过的青草一直被雨水浇着,连个蔫都没有打,他留下的脚印也被大雨滋平,只要他不说,娘就安眠了。他发誓,哪怕被打死,也要坚守住这个秘密。
这决心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当治保主任把一根生满硬刺的树棍子戳进他的肛门里约有两拃深时,他惨叫着:
大叔……饶了我吧……我领你们去挖……
治保主任把沾着血迹的木棍抽出来,说:
埋在什么地方?
他望望治保主任黑糊糊的脸,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两眼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说:娘……儿今日跟你一道去了吧……他低着头往墙壁上猛撞过去,两个民兵把他扯住了。
一阵愤怒之情十分不恰当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声嘶力竭地号叫着:
兄弟们,爷儿们,俺高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