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通知你们!
俺离家五十多里啊,同志!四叔哀求着。
过磅员提着算盘站起来。
同志,俺已经交了工商交易税、交通监理费……
你们把条子保存好,下次来卖蒜薹时照样有效,蒜农们,回去吧,冷库工作人员正在日夜加班苦干,等这批蒜薹入了库,再继续收购……持电喇叭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后边的人都拥上来,有嚷的,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
那人提着电喇叭跳下桌来,弯着腰跑了。
冷库的大铁门关上了。
一个面孔黧黑的年轻人跳到那张红漆桌上,高声喊着:
他妈的!干什么都要走后门!进火葬场都要走后门,何况卖蒜薹!
他跳下来,消逝在蒜薹里。
一个满脸粉刺的小青年蹦到桌子上,高声叫骂:
冷库,我肏死你亲娘!
蒜农们哄笑起来。
有人摘下磅秤上的钩子,用力抛到冷库的镀锌铁格子网大门上。大门当啷一声响。
一群人拥上来,掀翻了磅秤,砸破了司磅桌。冷库里出来一个老头,说:
你们要造反?
打这个老混蛋!他儿是工商局的刘麻子,这老混蛋看大门一月挣一百元!
打打打!一群人拥到铁门前,撞得铁门哗哗啦啦响。
高羊说:四叔,咱快走吧,卖不了蒜薹不要紧,别弄了事在身上。
四叔说:我倒想进去砸他个痛快!
高羊说:走吧,四叔,走吧!一直往东走,咱能绕到铁路北。
四叔调转车头,赶着牛往东走。高羊牵着毛驴,紧跟在四叔车后。
走出约有半里路,他们回头观望,见冷库铁门前烧起了一堆大火,有一个浑身通红的人摘下冷库的大牌子,扔到火里。高羊对四叔说:
冷库不叫冷库,叫恒温库,牌子上写着。
管他娘的什么库呢,烧这个杂种!四叔说。
他们还看到大铁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拥进冷库大院。火光抖动着,远远地映着他们的脸。他们听到了一阵阵吼叫,和砸碎玻璃的声响。
一辆黑色的小地鳖子车从东开过来。高羊惊恐地说:
大官来啦!
小桥车开到火堆前停住了,几个人钻出车来,立刻被人推到沟里。有人拿着棍子敲着地鳖子车的铁盖,敲出扑通扑通的闷声。有人从火堆里抓起一根燃烧的木头,塞进地鳖子的肚子里。
快走,四叔!快走!高羊催促着。
四叔也有些怕,对着牛腚抽了一树条子。
他们走着走着,听到后边一声轰响,回头看,一根火柱子从那辆地鳖子车里蹿起来,比屋脊还高,连几里外的野草都照白了。
高羊心里说不清是喜还是怕。他自己能听到心跳,两只手心里,渗出了黏糊糊的冷汗。
四
他们赶车绕出县城,越过铁路,不知四叔心中如何,高羊自觉轻松愉快,好像刚从狼窝里逃出来。屏息静听,还能听到冷库那边的喧哗声。
又往北走出三五里路,听到路东侧不远处有突突的柴油机声,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就在那声响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听到水声,高羊觉得焦渴难熬,想四叔也是一天水米没沾牙,不会不渴。他说:
四叔,您帮我照应照应车,我去东边弄点水来喝,我的驴和您的牛也该饮饮,喂喂,还有几十里路要走哩。
四叔不吭不响地窝住牛,把车往路边靠了靠。
高羊从驴车上解下一只铁皮桶,提着,朝灯光那儿走。他寻到一条宽仅容脚的狭窄小径,小径两边是齐着膝盖的玉米,玉米叶子蹭着他的双腿和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