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炮
上,那种急巴巴的凶悍表情已经被一种愚蠢而慵懒的表情代替了。尽管他们还在吃,但他们咀嚼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他们的腮帮子一定酸溜溜的了,他们的唾液已经分泌不出来了,他们的肚子一定是胀鼓鼓的了。这些瞒不了我的眼睛,我知道他们是在硬往嘴巴里塞肉,肉在他们嘴巴里翻来覆去,像干燥的煤渣一样难以下咽,好像他们的咽喉那里安装了一道闸门。我知道到了这种火候,他们已经体会不到吃肉的快乐,吃肉的快乐已经变为吃肉的痛苦了。我还知道,到了这个火候,他们对肉充满了厌恶和仇恨,他们恨不得立即就把嘴巴里那些肉和肚子里那些肉吐出来,但吐出来他们就输了。我还看到,他们盆子里的肉,已经丧失了美好的面孔和气味,它们因为遭受侮辱而容貌丑陋,我还嗅到了它们因为对吃它们的人的敌意而故意散发出来的臭气。刘胜利和万小江的盆子里,剩下的肉估计在一斤上下,但他们两个的肚子里已经没有空隙。对他们毫无感情的肉在他们的肚子里神经错乱,互相撕咬,折腾得倒海翻江。他们的苦难开始了,我已经十分有把握地知道,盆子里的肉他们笃定是吃不完了。这两个气势汹汹的参赛者,马上就要被淘汰出局。我的真正的对手冯铁汉,这会儿怎么样了呢?让我侧目看看他吧。
我侧目的时候,看到冯铁汉正用铁签子扎起一方肉,咬了一口。他还是那样黄着面皮,低着眼睛,不露声色。他始终使用着铁签子,手上自然是干净的。他的腮帮子上也是干净的,只有两片嘴唇上有一层油。他吃得不紧不慢,心平气和,好像不是在众人面前参加吃肉比赛,而是在一个小饭馆的角落里一个人自得其食肉之乐。他这副姿态让我的心往下一沉,我再次感到,这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都是外强中干;鸡毛火,来得猛,去得也快。但这种文火焖猪头的家伙比较难以对付。他似乎也没有发现我在观察他,还是那样地不动声色。我更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他在用铁签子扎起一块新的肉时,犹豫了片刻。犹豫片刻的结局是他放弃了眼前那块似乎大一些的肉,而扎起来盆子边缘上那块比较小、看上去也比较干爽的肉。在他把这块肉往嘴里运送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身体耸了一下,我还听到从他的咽喉深处发出来低沉的响声。我心中立刻就感到轻松了许多。我知道,这个莫测高深的人,败相也显露出来了。他选择小块的肉,就说明他的胃袋已经满了。他身体耸动是为了把一个饱嗝压抑下去,而伴随着饱嗝的,是那些往上翻腾的肉。他面前的盆子里,剩余的肉,大约也是一斤上下。但毫无疑问,他的潜力比我右边那两个家伙要大一些,而且他的毅力和冷静,也可以使他坚持到最后,和我争锋。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否则这场比赛就没有任何观赏性。一场没有对手的比赛,就失去了比赛的意义。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了。冯铁汉会用他的顽抗,使我的胜利倍加辉煌。
冯铁汉感觉到了我斜视的目光,他挑战般地把目光斜射过来。我对着他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捏起一块肉,触到嘴边,仿佛接吻一样,对肉表示了我的亲爱之情,然后,用嘴唇和牙齿探索着,顺着肉的纹理,撕下来一绺,肉积极地进入了我的口腔。我看着手中那一绺待吃的肉,看到它的红褐色的截面,吻了它一下,告诉它不要急。我咀嚼着口腔里的肉,用始终如一的热情和敏锐如初的感觉,全面地感受着它的味道和芬芳、柔韧和润滑——感受着它的一切。与此同时,我腰板挺直,目光活泼,像扇面一样,扫描着面前的人群。我看到了人们脸上兴奋的或者是紧张的表情。我从他们的脸上,能够分辨出哪些人是拥戴我的,希望我能赢;我也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哪些人是对我有看法的,他们自然希望我输。当然,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没有明显的立场,只要比赛好看,他们就会高兴。我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