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暗中较矜
于堇被古谷三郎搂着腰,在霓虹奇彩眩目之中,她觉得他的手沁出了汗,他的眼光也带点湿意,她害羞地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眼帘。
就是在这时候,于堇听见胡兰成在莫之因那批人中发表议论。她抬起头来,像是鼓足勇气才敢看一眼古谷三郎。
“战难和亦不易!”胡兰成在侃侃而谈。“我这句名言至今站得住脚。和平之所以能救国,就是因为根本没有世界大战,只有两场分开的战争:一场欧战,一场中日战,两不相连。没有英美加入,中国单独不可能打败日本,因此,只有和平救中国。”胡兰成个子不高,是今晚满堂西服和军服的男人中惟一穿长衫的,气质超凡脱俗,斯文是在内心里浸透出来的。于堇觉得这是个很特别的人,比当初读他的文章时印象好一些。
有人提醒胡兰成半个月前,罗斯福拒绝日本的“和平条件”,最近空气日益紧张,从香港到上海的英美船全停了。
“老一套讨价还价!”胡兰成一句话挡住了对方的滔滔不绝。“德国在北非托布鲁克坦克大战中击败英国,直逼埃及苏伊士;莫斯科市内已经听到德国大炮声,德军另一翼直指高加索,中东大油田马上要落入德国手中。如果前一阵子日本为了石油禁运,非动手不可,现在就可以松一口气了。简单一句话:日本不会与英美为敌。中国只能单独面对日本,过去四年如此,今后四年八年十二年依然如此。”“胡先生此言大有道理。”另一个人插嘴说:“近日上海黄金每两由二千二百元跌到一千四百元,证明上海市面也看好和平,认为日本与英美不会冲突。”莫之因也支持此种意见,他说他昨天看到《日本时报》社论,标题就是“日本将重新作出努力,求得美国谅解。”旁边的一个瘦高个,不以为然地说:“照胡君这么说,只有和平运动,才能救中国。”胡兰成腼腆地一笑,“老弟,我们都爱中国,对吗?英美不加入,就只有中国人自己救中国。国土已经丢失,用哪一种办法弄回来,都是救国。”白云裳拉着关露走过来,说,“胡大少,你们这些绅士也真太不像话,美女如云时,你咸扯白谈什么政治!”胡兰成忙着陪礼,“昏头了,糊涂。不过你知道,我不擅跳舞,喜欢欣赏。”莫之因向关露一躬身,握着她的手步入舞池。
白云裳笑起来,对胡兰成说,“有莫大才子带路,你还愁遇不到中意的女人?”
这摩天舞厅的“弹簧地板” 在上海非常有名:嵌木地板下用汽车的避震钢板作支托,跳起舞来人会产生微微的弹跳感觉,而且国际饭店的投资方四行蓄储会,把银行行徽设计成一个铜钱币,中方外圆形。外沿一层层波流散开。粗看细看都十分精雅,没有铜钱摆阔的伧俗。
于堇与古谷三郎随音乐翩跹而舞,一边把那堆人谈的内容,尤其那个温文尔雅的胡兰成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汪伪南京政府里人物的自辩逻辑,她早就明白。但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么一明二白的算计,心情还是颇为不平静。
她不禁想起那个香港美国军官的透露:原来如此,敌对双方可以打同样的算盘。
夏皮罗今天告诉她,h先生要他们一分钟也不能延误,从得到的情报分析,日本动手,恐怕不会超过这月中旬。夏皮罗已得到确认,所有尚在上海港的客船驶往香港不再返回。
于堇的眼角扫到谭呐,他没有跳舞,跟各式人等礼貌地搭讪,但神情很忧郁。
曲子终了,古谷三郎告罪去喝口水。于堇走到谭呐身边,正好换了音乐。这音乐来得真是时候,灯光打在一个穿长裙的女人脸上,她扭着身子唱起《狐步上海》里爵士味儿十足的曲子。
你千万别放过我的爱情,春天过秋天去冬日飘零,哪怕你费心机到处找寻,只留得回忆中衣香鬓影。
他们没有跳舞,只是安静地站着,两人的身体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