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只是她几乎在这一刹那变了一个人。“不不,我真是日本人。”玉子站起来,按日本女人的方式鞠躬行礼,并且改口说日语。
俄军军官早就不耐烦了,右手轻拍了两下,断然做结论:“这个女人,按汉奸论处!”他不想再讨论此事,伸手去拿下一个案卷。
突然门被推开,冲进来一个人。房里四个人都吓了一跳,俄国军官急忙拔手枪。卫士连忙扑上去抓住那人,按倒在地上,一看来人是一个细高个少年,他们面面相觑。
玉子从凳子里站起来,少年仅朝她点了一下头,便转向一脸怒气的俄国军官。少年显然在外面偷听,而且有些胆怯。他清清喉咙,结结巴巴地用俄语对俄军军官说话。他说得很急,语气明显是在求情。
那个中国代表听不懂,女翻译对他说,“这个男孩说,他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是日本人。”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夹子,他把皮夹子递给俄国军官。给俄国军官看里面有一些日本金币,一个金手表,还有一封信和一个日本城镇地图。俄国军官本来站起,便坐下来仔细看其中的纸片,女翻译在帮助他读。俄国军官听完,对翻译说了一句话。
女翻译这才给那个中国民主联军代表解释说:“拉尔柯夫中校让我告诉你,这是满映理事长、日本导演山崎修治自杀前留下的信件,写给他在日本家里的母亲,说知道家中一切安好甚慰,带信的这个女人叫中井玉子,是他在中国娶的妻子,日裔,虽然他自己即将辞世,他让母亲收留她。”
俄国军官又问了少年几句。俄国军官对女翻译说了一通,她对民主联军代表说,“自杀的日本军官,话能不能算数?你看呢?”
玉子静静地看着那位中国代表。那位代表明知她在看着,却装着视而不见,脸上丝毫也看不出表情来。他说:“这个女人,如果不算汉奸,我们留她无用。”他说话的速度明显放慢,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择词选句似的,也是在看俄国军官的反应,似乎对方也大致同意,他才继续往下说:
“现在我们暂时不拍故事片。今后中国人拍故事片,也不会用半日本人做演员。”他看看玉子,皱着眉头说:“哪怕有电影拍,她年龄也大了。她在日本有个去处,就让她去吧?”他看着玉子,玉子也看着他,这男人聪明,知道顺水推舟,良心也不坏。可是她还是记不起他的名字。幸好她对所有对她“感兴趣”的男人,从来没有傲慢轻侮,从来是给软钉子时,也递个笑脸。
俄国军官说:“那也干脆:日本特务理事长,自杀死有余辜,现金手表等战争掠夺所得的财产没收。这个日本女人,遣返回国。”他把山崎修治的黑皮夹子,连同信件,扔到桌边,挥手让玉子过来拿走。
玉子走过来,拿起黑皮夹子,赶快鞠躬感谢,朝后面的门退去。山崎导演给她留了这封信,但是她从来也没有当一回事,除了第一回看时,都未看过第二回。只是觉得山崎有点奇怪,有时心里对他有点歉意。这个日本厂长好色有名,情妇多得很。而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愿意嫁给这个傲慢的日本人,永远做他的家中女仆。她可能是最后一个,可能就是对最后的女人心中不忍吧?
最近一段时间,她的脑子似乎一直装着现世的快乐,有时高兴之余,会和少年一起翻翻过去封尘的记忆,做女孩和少女时那些忧伤,就是未想过未来怎么办。
现在这封信突然把她从一个中国人变成日本人,免了被当汉奸惩处。少年肯定是听到情况不妙,赶紧奔回去取来的。他动作真快,而且不忘记把金表钱币一道交上作为证据。她本来把表给了少年,手表是贵重物。少年不贪财,他大事上脑子很清楚。
她走出房间,走廊里人并未比刚才少,人们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都好奇地看着她。
看到人们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