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心里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可就是下不了决心。
第二天早上,师爷眼睛肿肿的,这一夜未睡得踏实。他还没吃早饭,黄府人就来电话,说连外地的债主都闻讯赶来了,如何是好?大太太传话说,要让黄府的管家来管这事,若是师爷同意的话,就让管家过来拿账本。
师爷脑子里闪过那个圆脸的管家的身影,一听这话,就明白大太太是什么用意。他火气不打一处来,这等于通告他,以后就只是黄府自家事,先满足黄府再对付洪门。不过师爷息事宁人地说:“告诉大太太,别担心,我这就派人理清账目。”
师爷搁下电话,只有让余其扬来配合他,先对付黄府客厅的那些债主。
他差人十万火急把余其扬叫来。
余其扬住得挺远,开车要一段路,半个钟头后才到。余其扬把车停在马斯南路上的一条弄堂口,跟着送信人一起走进弄堂。这座石库门的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师爷就站在天井,忙走过来拍着他的肩。两人坐下后,师爷叹了一口气,才说明原由,要他理清这一团乱麻。
余其扬接过账本,便开始工作,半天后就估摸出一个大致情形。黄佩玉经手的上海洪门财务,负债累达四百万之谱。资产部分,杂乱无章,有头绪的几乎全抵作负债押款,甚至一份抵几处债,洪门已成空壳,资不抵债。
师爷大伤脑筋,胸口闷得不舒服,把外面的背心脱下来。他说:“阿其,洪门资产债务,早就应当与山主个人资产债务分开,怎么今天还像太后那样,皇产国产不分,买军舰造花园是同一笔钱?”
余其扬苦笑了,“这个皇帝不是你立的吗?其实他自己乱用钱倒是不多,平日里也算节俭。你看他的支出大多是政治捐款,工部局收捐上交,还有不少‘礼物’开支;中国人谁有势力就给谁钱,孙文、陈其美拿过钱,冯国璋、卢永祥也拿过钱,租界的外国佬也拿过钱——看来黄爷在上海撑场面,全是靠捐钱买权!”
师爷站起来,急得团团转,“黄爷欠的债却全是以洪门名义,这下怎么办?”
余其扬也苦笑,“一品楼宣布破产,妓女丫头可以出售。没听说帮会可以宣布破产,出卖打手?谁愿出钱买我?”
几天后,余其扬总算忙出个头绪,他把账目理出来,亏空至少有二百万。师爷看完他的一清二楚的账本,关照他绝对不能对外面说,对债主只说,洪门正在立新山主,山主一立,债务就可按手续付出。
黄府大太太这次亲自打电话来,问怎么对付那些赖在家里的债主。师爷吩咐了一番,她在电话里答应照办。
这天晚上余其扬本来和筱月桂有约,带她们母女到凤雅酒楼吃香酥鸭。他找个机会,打电话给筱月桂,说得推迟一下,有事与师爷商量。“若过了六点,那么你们先吃饭,我还是要请客,改成得月楼十点吃夜宵。”
等到他与师爷谈得差不多,好不容易脱身时,他掏怀表看,已快十点了。师爷被家人叫开,他急忙给筱月桂打电话解释。
“不必操心了,小荔荔已经睡下。”筱月桂有点恚怒。
余其扬说他还是要来,找她说几句话。
“有话下个星期再说吧。”筱月桂说,“在凤雅摆好席再说吧。你弄得小荔荔不高兴了,说要打你。”
“她不是睡着了吗?睡着了的小荔荔我不害怕。”余其扬说,“有正事,我心里没数,要听听你的主意。”
“嗬,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主意?”
余其扬放下电话,师爷走进客厅,要留他吃夜宵,说是三爷也来了。余其扬忙告辞,叫师爷三爷留步。
衣服间多了一张单人床,还有布娃娃布兔,床头架上放着折叠好的小纸盘小纸碗。常荔荔已经睡着了。筱月桂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