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心里都认为她确实做过婊子。
有一点好,现在的城里人像小孩,马上会忘记这件事,注意力又转到别的新鲜事上去。只要报纸用新的筱月桂覆盖旧的筱月桂,那么旧的筱月桂就会消失到历史的迷雾中去。
我对筱月桂说:“我是实事求是,不能以你的喜好决定去舍。谁叫我认识你本人?”
“不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既然认识我,就明白我说一不二。”筱月桂行事作风一如当年。
我和她约见,在一个酒吧,今日的当年的上海酒吧,贴着相同的广告,而且门外的霓虹灯一样洋字连篇,光怪陆离。每次我跟筱月桂争论,总好像自己跟自己闹别扭,我便说:“好好,我让步。我放弃,我们只谈吃喝,不写书了。”
过了几天,她却问我:“写得如何,进展顺利吗?”
我坦白地说,她的坏事,对我吸引力更大,我的读者想必也如此。她叹了口气,脸有羞色,说:“那你就写吧。”
光看她将房事上的兴奋和快乐,那样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就太不像一个正派女人。按今天的标准,都让人皱眉,连见女人必勾引的无行文人们,都要吼骂一声:“身体写作!”
不过我感觉到这个女人,早就猜中了我们这个所谓“后现代”社会的一些肮脏秘密。她曾借某个舞台角色之口,唱出过一首打油诗:
说我俏,
说我丑,
说我就是加我寿。
讲我好,
讲我坏,
讲我就是添我财。
常荔荔听了哈哈大笑,随口把它翻译成英文:
Goodpublicity,
Badpublicity,
Anypublicity,
Isgoodpublicity.
筱月桂不承认这首打油诗写的是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真唱的是自己,她就是今天一大批人七十多年前的先知先觉。
后来阮玲玉自杀,轰动上海,震骇全国。筱月桂也去送了葬,献了花圈。她对此记忆犹新,不过沉吟片刻,她却对我说:“这个女人,生错了年代,大概自以为是尤三姐!‘人言可畏’?从乞丐不如的地位打出来的人才知道,无人言才可畏,沉默才能杀人!”
在与我长聊时,她说得更绝妙:“哪个记者骂我是婊子,我肯定给他一个耳光,而且一定要打出红印,让他可以有证有据去大喊:我被婊子打了耳光!”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也会是这么个傻瓜记者,被筱月桂利用了。但既然已经成为筱月桂的好朋友,我当然往好处想这话。那么,再讲一点坏事,可以让我们留在1926年,那一年发生太多的事,待我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