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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榴之夏
,冬麦全没冒尖儿。爹领着全镇拜了几次龙王。龙王果真显灵,发大水,淹了个一干二净。等老天爷开眼,水顺运河里退走了。剩粮已经吃得一干二净,没种子了。爹带着几个人出去跑了几程,也没贷到种子,就是有种子下田,人也等不到秋收。好端端的田,光长草不长谷,方圆几百里的人全慌了神。

    从那以后,爹就是神神道道的,要么几天不出门,要么几天不归家,好像她这个女儿是个猫儿狗儿,不用管,自己能活。

    缘子从未想过娘,看别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她觉得怪。缘子四岁时娘就死了,怎么死的,爹不愿说。她也不打听。街上有闲人说,娘是不想要爹,跑掉了。扫帚星,丧门神,一镇子人都不吉利。

    也有人说娘那天偷偷过河,未到对岸,就淹死了。

    缘子记不清娘什么样,听了也不难受。这一段运河,很宽,但不深,淹死猫狗小孩容易,大人要淹死,除非自己寻死。河畔泡泡花,有长长浓浓的芦苇,有风时,刮出滋滋响。今年夏天缘子可自在了,她跟男孩子一样,躲在草里睡。大人找不到,要费工夫用棒打草,才逮得住她。草丛里很舒服,有股清香。爹不回家,她夜里就不回家,在草里过,不凉,就是醒来时露水打湿脸蛋脚丫子。

    有一次爹酒醉,说娘就是因为生她没的。娘没了,爹倒也未忌恨,好像落得个清爽。镇内镇外婆娘们对爹很热乎,他经常夜不归宿,清早回家。他不让女人上门,是不让她缘子伤心。爹起码跟两三个女人有瓜葛。有人说爹不给她找个后娘,是因为相好太多,一个也舍不得。

    只是今年征粮征人,兵慌马乱,过路的军队凶狠得很,老百姓闹饥荒,一样要供养部队。爹一下就老了,满头白发。

    这刻缘子又来到河边,眼睛饿得没点神,恨草样样好,就是不能吃;恨爹没影,什么话也未留下,没心没肺。雾气围绕她,淡而轻,河那边像有军队驻扎的样子,好多火光。远处有渡船,近处有军队搭的浮桥。缘子隐隐约约听到枪声,害怕极了。

    突然听到哗哗水声。她急忙蹲下,不一会,有条黑影一歪一拐避进草丛,撕了衣袖往身上裹,看不清模样。缘子感觉是镇上的小铁匠。那人一边裹腿,一边呻吟着,竟然抓着草吃起来。接着好久没声音。

    过了一阵缘子鼓起胆子靠近看,那人已躺得直挺挺的,果然是小铁匠。

    缘子伸手去摸,没气了。她手粘乎乎的,全是血。吓得她上下牙齿打架,这是怎么搞的?草不可以吃,但不会立马要了性命。爹说没吃的了,宁可吃泥土,也别吃草。

    “为啥呢?”

    “草割人舌头,吸人精血,人要疯。”

    “像大铁匠。”缘子瞪着眼珠说。大铁匠总日只知打铁,骂他祖宗也不理会,幸亏有个聪慧俊秀的儿子,十七岁就一人顶十人。

    有人插嘴:“讲实话吧,那草有浪病,吃了比上天还好受。”

    缘子追问什么是浪病。

    “嘻嘻,婆娘要偷人,爷们尽寻野门子。”

    “那不好么?”

    缘子未闭上的嘴被爹赏了一巴掌,爹那天对她还算客气,就一巴掌了事,大挥手,但轻轻落在脸上。

    小铁匠的血把眼前这段河水染红。缘子吓坏了,找到草丛旁的小道,跑起来。她又饿又害怕,眼前全是乱飞的图案,枯树连同茅草蓬,那在风中舞动的野草,只长草的田。

    镇上仍是黑灯瞎火的,那些野狗早被清理干净,算是有过几顿一人分一口肉的好时光。爹在,总有缘子的份,还总有一块好腿肉。爹不知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她就成了一个小破孩,说不上没爹没娘,可家已不是家,她便一点也不想回去。

    这个运河边的小镇,一向冷落,打着花花样旗号的军队路过,没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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