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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把柳璀让到屋子里坐,还是一股很浓的中草药味。她打开里面那间有窗的房门,这样屋子里光线好一些。在良县千篇一律的灰瓦房中,这窄小的屋子惟一特色是空空荡荡,也没有其他屋子能见到的财神或观音,家具也只有厨房里的矮小的木桌两张凳子和里屋的一张床。灶角贴了许多手捏的煤球,等着烘干,昏暗的屋子里,连一台小黑白电视机都没有。

    柳璀坐下说,“我母亲挂念着你,想知道老姐妹生活怎么样?”

    陈阿姨笑笑说,“你看这屋子里不就明白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都卖掉了。老鼠都不呆我家了,多好!”

    她说老伴住在医院里,胃癌,等着开刀。下岗的,早就“卖断”,已经都没有公费医疗。现在住院是什么劲儿呢,以房间条件不同时间长短收费,药费另算。每天住院费两百,就是天天烧钱,动一个开膛大手术,先缴五千元开刀费,不然等着癌症扩散吧。

    她倒了一杯白开水给柳璀,解释说,家里有病人,就乱得不像话,连茶叶都没有置。揭掉草帽后,她的短发乱草般蓬着,一绺灰一绺白。

    柳璀用手握着杯把,说,“白水就很好,陈阿姨。”

    “别叫我陈阿姨了。”

    她解释老陈73年就过世了,罪名是反对领导,受到处分,文革开始被整,后来又算作黑手,整个良县打砸抢的黑后台,抓进牢里。老陈文革前十五年冤就冤了,造什么反?既然造了反就一人敢作敢当,别去求什么情。他那么多政治风浪里过来的人,应当明白,赢家不会饶过输家。最后老陈死在牢里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人人都平反了,可是他的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她那时急得给柳璀的母亲写信,其实不应该写――文革中人人难过。而且人都死了,更不值得去说。

    陈阿姨说得很快,平声平调,没什么怨伤,好象生活对她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但是她一旦开口说起来,却停不住自己,也不让柳璀插嘴。

    “没办法,文革后,我已经靠五十了,这么一把年龄,还得改嫁。是邻居老王师傅,他虽是个工人,但知人知心,对我也还不错。街坊现在都叫我王妈,只有个别老街坊知道我前面的丈夫姓陈。”

    正在这时,有女子跨过门槛,下石阶来,她脸脏脏的,身上也脏脏的。“姑儿,过来,这是远方客人。”陈阿姨叫住来人。

    逆光看不清来人。

    “叫柳姐姐。”

    来人细声细气勉强地叫了一声,就拿了根毛巾和面盆,盛了水,端着脸盆进里屋了。柳璀见过这女子,于是忍不住问:

    “这是你的女儿?”

    陈阿姨说,“是的,是我的养女蝶姑。昨天你见过她了?这几天她胸口不舒服,嫌上医院太贵,让我抓了些草药。”

    柳璀说,“我以为找错地方了。问邻居才知道是对的。”

    “她这儿有点问题,”陈阿姨指指脑子说,“一直没学会跟人打招呼。二十多年前,河南一带逃荒的人,经过我们良县。她满嘴吐泡沫,浑身抽筋。昏倒在巷子口。老陈好心地把她弄回了家,我们救醒了她。不过从那之后,她的脑子不太灵。她在街道上班,每天天没亮就得清扫马路,工资低得可怜,太辛苦,不过连这种工作说是也得下岗。”

    柳璀没有说上午遇见过蝶姑,可能是扫完了街,又另找了一份工作吧?陈阿姨忙着把药罐里的乌红的汁滴到一个碗里,她给蝶姑端进去,叫她趁热快喝。蝶姑却问,“妈,你吃饭没有,爸啷个样?”

    “他还可以。我回来晚了,把你弄醒了。”

    柳璀看出母女俩感情很深。陈阿姨跨到厨房来,突然拍了下手掌心,对柳璀说。“你妈总说起过月明吧,我儿子,他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母亲说当年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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