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它房间去看看,可是浑身上下软软的,眼皮直往下合拢,她心里仿佛得到一点暗示:安心吧,不会再有什么事的。
她在长椅上躺下来,蜷着身体,像婴儿在母腹里。
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恐怖的伤疤
母亲说柳璀在她的肚子里,实在太不安份,人人都说应当是个儿子。
母亲说她差点用自己的命,换来柳璀的命。但是换命来的女儿,竟然与她一点不亲,也不像,这太奇怪了。
柳璀朝母亲依靠过去,握着她的手,“可能有点不像,但还是很亲。不是冒着大风沙来看你了吗?”
“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母亲从来不放过讽刺柳璀的机会。
她知道母亲说的“命换命”是什么意思。小时候母亲就让她摸肚子上一条伤疤,又大又长,在肚子正中间,上面还长了许多瘢节,乱纠成一长条。母亲常让她的小手摸,说这是你出来的地方。她记得那地方不光滑,疤疤痕痕,非常难看,像一条恐怖的百足大虫。那差不多是六岁时,有天夜里,她大叫着哭醒。母亲问她怎么啦?她说梦见一条大蜈蚣。
之后,母亲就不再让她看。
到了十四岁,月经来潮后很久,她还是以为孩子是抓破女人肚子爬出来的,像小鸡啄破蛋壳一样。
母亲最后给她“性启蒙”时,她还怪母亲说话前后矛盾。恐怕这也是她一直不想要孩子的原因之一。这整个故事太可怕了,那条大蜈蚣太可怕了。母亲说过,她一辈子不上公共澡堂,除了女儿,六岁的女儿,也从来不给“任何人”看见。柳璀后来才明白母亲说“任何人”,为什么表情那么狠,或许,这“任何人”包括父亲,或许,母亲就是指父亲。
多年前的那天,母亲说她痛得在床上紧咬枕头,枕芯是芦花。她咬破了枕套,芦花飞得满屋都是。她昏迷过去。在她醒来却尚未滑入清醒意识时,听到院子里有马蹄声。她心里希望这是丈夫终于回来了,她想象他不等马停住就跳下马来。果然,她听到他那熟悉的脚步声,奔进屋来,后面还跟着奔进一些人。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做不到。她听到丈夫在喊:
“齐军医呢?”
有人在说,齐军医在陈姐那儿,她正在生孩子。丈夫打断那人,吼叫起来:
“把他叫过来!不管什么情况马上过来,这里要出人命!”
有人把母亲抬起来,也不知抬到什么地方,不过,她立即感觉出是丈夫有力的手臂抱着她,最后有人叫:“滑杆借到了,闪开。”她被放在一个架子上,平躺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稍稍好了一些,心里却开始慌慌乱乱,下身排出液体,她知道那是鲜血,一股血腥臭味与汗味,使她觉得自己脏透了,周围的一切说不定也是脏得可怕。
齐军医终于赶到了,他把母亲的肚腹按了一下,马上惊叫起来:
“胎位倒置!怎么回事?昨天我检查胎位还是正的,头朝下,怎么突然弄得头朝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母亲感到冰冷的听诊器落到她的心口上,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齐军医满脸是汗,柳专员正在那里吼喊不知什么命令。齐军医离她近,她听得清清楚楚齐军医焦虑地说道:
“赶快送重庆,华西产科医院有办法处理。赶快,大人小孩或许都还能坚持一阵子。”
“能坚持一天一夜?”柳专员阴沉地问,“船长答应拼命赶,逆水起码要一天一夜。”这时他的声音像指挥打仗似的,“船长负责赶路,你作最坏打算,最后关头由你处理。”
齐军医满脸是汗,“我是军医,刀伤外科,不是妇科医生。到这种时候突然胎位倒错,我无法处理。”
母亲抓住齐军医的手,让他靠近。她费劲地说,“给我打止痛针。”
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