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吗?”
“不要紧的,只不过破了点皮。”柳璀问现在月明在哪里?
“说是今天误了一天工,晚上他还要回小学宿舍去,同事都等着他回去,打听情况。然后他又得到山上去赶工。明天要交货给礼品店。”
柳璀想了一下,她要说的话,要问的事情实在太多。“你跟我说说心里话:这里的干部怎么样?月明去递意见书,肯定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呀,”陈阿姨很不快地说,“我们是城镇户口,月明户口至今还在我这里。城镇户口水位线下就地后靠,来量了,我们住的这房子刚好在水位线上面,所以不用拆迁。这地方虽然小是小,没有卫生间,连洗个澡的地方都没有,可是住惯了,有感情了,不搬也好。”
柳璀想到那么漂亮的新城,应当每个人欢心鼓舞,却轮不到这个陈阿姨一家,她觉得这事太不公平。但是陈阿姨似乎无所谓,她说:
“再说我和老伴都没有退休金,他的病就靠姑儿和月明挣几个钱。外表那么漂亮的房子,里面都是毛坯房,装修还是得用自己的钱,恐怕也不会比房价便宜多少。反正装修不起,不知多少人为装修房子还得打破头弄钱!我们省了这烦心,也好。”
“那月明去抗议又为什么呢?”
“你阿姨以前也是干部,这点当然懂。月明是给人当枪使了,他那些同事――小学老师,个个胆小,说月明既然没有利益关系,他去递意见信最合适,说不谈钱的事,只谈重视教育,人家不好拿他怎么样。”
“为什么关系到钱就不能说呢?”柳璀觉得自己真是不懂民间疾苦。
陈阿姨把围裙取下来,叹口气。“以前,权是祸害,现在,钱是祸害。老百姓为几百块钱能打破头!干部为几百万也能打破头。月明伸出头去给人打,犯得着吗?我每天为他提心吊胆。”
“照你说,这里干部肯定贪污来着?”
“这不好说,从前,也有干部不爱升官的。老陈就不,性子直。”陈阿姨说,“我不该说,你从哪里来,还会回哪里去。我们一辈子在良县,死了也留在这里。哪怕是蓄水这样的大事,几十万年也轮不上一次的大变化,老百姓最多也只不过是朝后搬几步而已。”陈阿姨说话其实一清二楚,条理分明,最后还有提纲挈领的总结,画龙点睛:“说到底,你跟我们不一样。”
听到陈阿姨这一大堆不酸不咸带讽刺的话,柳璀反而觉得亲切,她终于摸到乱糟糟的事情的线头。这次她得小心,不能轻易错过了机会。她好奇地问:
“月明知道我父母在这里的事吗?”
陈阿姨不说话,她去看厨房,那儿房子大门早就关上了。她回到房间里,坐下后才说:
“我从来不提你父母,跟儿子,跟现在的老伴都不提。几十年,一个字也没向任何人提过。连老陈在世时,我们也尽量闭口不谈。”
柳璀放下碗,很惊异地说,“那又为什么?”
陈阿姨长叹一口气。她说,“慢慢说,慢慢说,你先吃,你不着急走的话。吃完咱们俩再谈。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柳家的人。你来了,跟你母亲来了一样。这几天你来了三次,邻居就在问,来的什么人,我只说,‘远房外甥女,太远了,一直没联系’。”
她在对面的凳子坐着,有点犹疑,手擦着围裙布。
柳璀把凳子搬过去,坐到她身边。“陈阿姨,你连我还信不过吗?”
“阿姨是怕你不高兴。”
柳璀明白她应当主动拆除这层障碍。
“陈阿姨,我太累了,想到你的床上躺躺,你陪陪我躺一会儿,行吗?”说着就站起来,往床那头走。
陈阿姨马上摆手,拦住她:“不行,太脏,太脏,不能让你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