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蛋。她模模糊糊听见周围人在说,她临产时,齐军医被叫走,因为柳专员爱人也发生了难产,而且现在正带了医生搭上轮船,急急赶到重庆去。
陈阿姨说,“结果,你知道的,我们母子俩,你们母女俩都是一切平安,一场虚惊,你母亲却吃了大苦头。不过我们的苦更长:老陈后来挨了组织上严重处分:对敌斗争不坚决,在运动紧要关头立场不稳。”
她说老陈到后来才告诉她,原来半夜赶山路,路上还牺牲了一个战士。柳专员拉出去的是警卫排组成的骨干班,士兵也和老陈他们一样不知道具体的任务。他们走进山里,月亮就被云遮住,而且细雨绵绵,山石路很滑,听得见猿猴或其他野兽的嚎叫。幸亏老陈预先布置了,一律只带手枪,轻装前行。
突然,在最前面的士兵惊叫一声,滑倒在地,然后就消失了。他们用火把一照,才发现这里路过分窄,下面是悬崖乱藤。那些士兵议论纷纷,说这条路平日下午四点后就不敢走,太阳下山后更没人敢走,这儿阴气重。老陈命令下去一个人,看看跌得如何,设法救上来。
柳专员瞪着眼睛说:“不会打仗了?”
老陈咕哝说,他不知道这在打仗。他不顾柳专员的脸色,还是留了一个士兵在此,等天明看情况。其余继续赶路,直奔南华山中水月禅寺去。
到庙里,只见和尚坐着在打禅。柳专员命令先抓和尚,罪名是窝藏土匪――以前的确有土匪逃到过禅寺。他们把和尚架回来,顺路到城外的一个土地祠,那是土家人扎堆的地方,不会引起人注意。红莲已经被抓到那里等着。
柳专员就作布置,叫老陈和支队长处理武装押送,清晨六点半进城,而且像乡下人抓奸那样处置。
老陈问了一声,“为什么?”
柳专员骂了老陈一句“愚蠢!”就撇开他,把支队长叫过去布置了一通。最后临走时,走到玉通禅师面前,打量着他,低下身去对玉通禅师说了一句什么。玉通禅师气得脸色发白,对柳专员说了四个字:“德亏必报”,然后闭上眼睛。
柳专员暴怒地喊:“反动!猖狂!”他一句话也不愿再说,匆匆地离开了。
老陈说在公审大会前,柳专员对他说,要他主持枪决行刑。他觉得心静不下来,怕到时候枪打不准,因为老婆正在生孩子,难产,可能两条性命都没了,他希望柳专员另外派人执行。柳专员这下子真生气了,但还是让他负责警卫会场。他不顾一切往家里跑。结果会场上又出现群情激昂抓打犯人的事。
宣判后支队长安排一个班士兵执行枪决。红莲和玉通禅师并排站着,红莲在那里狂叫“冤枉!冤枉!”那天士兵可能被周围的混乱分了神,枪法不准,把红莲和玉通禅师两个人打得血淋淋的,他们身上中了好些洞,倒下了,却没有死,流满血的身体在地上扭动。
柳专员气得要自己提着手枪上去,这时,士兵才反应过来,上去补枪,枪口直接顶着脑袋打,把头颅打得稀烂,那玉通禅师的腿还在抽动,士兵又对准他的下身猛打,这才把两人打死。
虽然老陈知道整个事情经过,他受处分时,已经被几个月的“教育会”斗惨了,根本不可能为自己辩解。柳专员却因为善于发动群众,阶级斗争火焰高热气大,镇反改造有声有色,接下来的土改和其他一系列运动就顺利开展,提拔到省里,一批干部跟着也提升了。老陈被降级,留在地方上,他不服上诉,陈阿姨也帮他喊冤,最后两人全部被开除党籍和干部队伍,一辈子成了平头百姓。
老陈死在这里,他在后山的坟其实连骨灰都没有,当时不让她去领,后来让领,却找不到了。
母亲与陈阿姨
柳璀听得口呆目瞪,气都不敢透,原来她竟然是在这样的喧嚣与血腥之中出生的。她没有见到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