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里被贴了封条。她走到院子另一侧,找老警卫员。那个警卫员算是参加了省委造反组织。见到敲门的是她,警卫员马上用手指嘘了一下,让她别作声。
警卫员帮她小心翼翼打开门,揭开掉落一半的封条,准备之后封上。
昏黄的灯下,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大部分“政治上错误”的书撕烂撒了一地,尤其是父母心爱的线装书,无一幸免,瓷器统统砸烂在地上。家具被毁坏了,连她自己的房间也不剩下一件完整的东西。警卫员说,他的房间没有被抄,因此家里一些日用品暂放在他那里。
柳璀问父母在哪里。警卫员也不知道,他只能做到自保。但是他告诉柳璀,她的母亲也被造反派抓走了,但是父亲偷偷留了一张条子。
父亲的信里说,让柳璀看到信后,就赶快离开成都,到北京去找他的老上司李伯伯,李伯伯依然在部队里,情况会好得多。警卫员拿出两百元,说是父亲留给她的。
她捧住钱和信,鼻子一酸,差点哭起来,但还是毅然转身走了。
她从此再没有回过家,哪怕得到父亲自杀的消息,李伯伯也不让她回成都。母亲却被送去几百里外省委的干校劳动,她也没有让女儿回到成都。那个时候,柳璀已经成为李伯伯的“养女”,去内蒙古草原军垦农场,等于半个军人,后来就直接到了部队里。参军是干部子女当时首选的道路,她从心里感激父亲弃绝人寰前,给了她一条幸运之途。
后来,省里整父亲的那一派垮了台,父亲的问题得到“平反”,母亲也恢复了工作,由于父亲已经“没有问题”,那年柳璀也进了大学。柳璀的记忆中,从没好好和母亲一起生活过。母亲很晚才想办法调到了北京。
她们真正全家重新“团聚”,是在新省委给父亲正式举行追悼会。共有一千人参加,李伯伯一家也专程去了。但就是那个时候,她还是不敢细问父亲究竟遇到了什么政治问题,竟然走投无路到如此地步。
父亲终其一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哪怕在文革前,也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从来没有火气。有机会与女儿谈话,也只是反反复复教导她“听话”。听谁的话?柳璀当然清楚。
父亲怎么会是陈阿姨说的那样的人?
不过,她没有理由怀疑陈阿姨会对她说谎:没有任何动机可言――一切都已经随风消失,该忘记的早就被忘记,这一代男人都走进坟墓,寡妇都在坟墓边上等待,有什么必要重新编织那么复杂可怕的一个故事?
她想起母亲再三要她到良县来见这个陈阿姨,几十年不想往来的人,难道母亲对事实真相,对陈家的苦难,肯定有点感觉,却不敢自己面对,让她这个作女儿的来承受过去的重担?
这时候柳璀想起她今晚来陈阿姨家的直接目的,觉得十分尴尬:这个时候拿钱出来,算什么呢?赎什么旧帐,示什么恩惠?她不愿意听陈阿姨说,“把钱收起来吧。你陈阿姨饿死,也不会到你们门前讨口米汤喝的。”当然,陈阿姨至今没有说过这么刻薄的话,对几十年受的苦,她尽可能轻描淡说,除了怨自己的命不好。
不过,又有什么理由不拿出来。这不在于谁家欠谁家的,没有谁家该还情的意思。这是她本人的,与上一代人没有关系。
可是她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她离开时,还是带着那个公文皮包。
与丈夫在一起
柳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群少年在打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把他按在墙上,拳打脚踢。那人倒在地上,不停地求饶。他们还是用脚对着他的脸猛踢,沾着血,沾着肉块,骨头咔嚓断的声音,最后地上是一个大血团。
在文革中,她好多次看见有人上吊跳楼的惨状,但是始终没有与父亲的死联系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象父亲死时是什么样子。虽然她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