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
,明显是老邱的患有肺病的妻子造成的,那个女人面黄肌瘦,眉字间凝结着深深的愁云,白天她坐在竹榻上,往一只破碗里不停地吐痰,夜里她的干咳声很响也很刺耳,即使隔了半条街也能听见。
老邱却是个好人,他的热心肠和乐善好旋的品德在香椿树街有口皆碑。不管谁家的房顶漏雨或者有线广播坏了,主妇们都会说,去找老邱来修吧。老邱是个什么活都会干什么忙都肯帮的好人。我们家临河的小屋就是老邱带着几个工友来帮忙修筑的。我的父母偶尔为家事争执的时候也会提及老邱的名字,我母亲说,看看人家老邱,也是男人,你要是及上他的小拇指也就行了。
所以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老邱的坏话很不适应,我不知道红朵说的话是真是假。
红朵坐在我家小屋的西窗下,用左手手指拨弄着右手的指甲,过了好半天她从指甲缝里抠出一块黑垢,把它弹到窗外。红朵回过头偷偷地瞥了我一眼,终于说出了那句耸人听闻的话。
老邱不是好人,他偷看我洗澡。红朵说。
红朵说完就走了,她拎着裙角走到后门:端起装满圈状纱线的水盆往河边走。我看见她蹲在木排上,用一根棒褪努力捶打盆里的纱线,远远望去她的背影和姿态就像一个成熟了的香椿树街妇女。
我后来忍不住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很诧异,她对红朵的话采取了一种鄙夷的态度。这个该死的红朵,我母亲说,她怎么可以往老邱身上泼污水呢?她家的日子全靠老邱帮衬,老邱待她就像亲生父亲一样。什么偷看她洗澡?骗人的鬼活,她跟她祖母一样,嘴里吐出来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红朵总是在黄昏前推开我家的后门,她似乎是利用了去河边洗纱的这段时间前来与我约会。但我们之间并没有通常的初恋之情,我始终无法揣摸她的意图。她有点拘谨有点木然地端坐在西窗前,手臂上还沾着洗纱留下的水渍和肥皂的酸味。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或者凝视窗外的护城河,但她似乎并不关心我在干什么,也不关心河上驶过的油船和驳轮的动静。我想她或许没有任何意图,她只是想在别人的窗前坐上一会。
离她远一点,我母亲告诉我说,她跟她祖母一样,小小年纪就会说慌,她家的人说慌从来不脸红。
红朵告诉我的一些秘密后来被证实是慌言。譬如她经常说起她的母亲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当医生,说她母亲如何美丽,如何喜欢洁净,如何体恤和呵护她,但我后来亲耳听见红朵的祖母描绘的是另一种类型的女人,丑陋、放荡、缺乏人性,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在这里不闻不问。事实上红朵的母亲是一个纺织女工,她在丈夫车祸身亡后的第二月嫁给了一个外地的男人。红朵还曾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谈起老邱妻子的病情,她说那个病入膏盲的女人很快就要咽气了,即使她不死老邱也会把她弄死。你相信吗?红朵的湿润的手指在窗沿上来回划动,她突然睁大双眼盯着我说,昨天我看见老邱用瓦刀对着他女人,他想趁她睡着的时候砍死她,碰巧我到井边去提水,他就没有下手,不过你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老邱的女人就要咽气。
几天后我就看见老邱推着一辆板车从香椿树街经过。他的面黄肌瘦的妻子靠着棉被坐在板车上,女人虽然满面病色但目光仍然炯炯发亮,并没有丝毫死亡的预兆。路遇者都停下脚步询问病人的病情,病人说,一时半载的好不了,也死不了,就是拖累了老邱。老邱扶着车把站在路上,精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他的五根粗壮的手指在车把上灵巧地弹击着,发出一种沉闷的类似乐器的声音。我听见老邱说,今天是星期一,每个星期一都要去医院检查的。
我不知道红朵为什么对我说慌。
对于一般的香椿树街人来说,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老邱偷看红朵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