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
的谣传。我曾经向红朵问过一些细节,譬如她在两家合用的厨房里洗澡的时候,她的祖母是否替她守着门?红朵说,她是替我守着门的,我每次洗澡都让她替我守着门的。
这就怪了,我审视着红朵的表情追问道,既然你祖母守着门,老邱他怎么能偷看到呢?
他是从窗户里偷看到的。红朵的回答明显是支支吾吾。
还是不对,难道洗澡不拉上窗帘?再说你家厨房的门和窗子是在一起的,老邱如果偷看了你的洗澡,你祖母怎么没发现呢?
红朵受惊似地望着我,她的眼神悲哀、恐慌而显得孤立无援。我看见她的渐趋美丽丰满的身体在藤椅周围坐立不安,她像一只被追逐的兔子蜡缩在西窗下,左手挡住苍白的脸颊,右手顶住她的粉红色的不停颤动着的下唇,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我听见红朵说出那句更为耸人听闻的话。
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红朵说,我祖母从老邱那里收钱,每次收一块钱。
我惊讶地望着西窗下的女孩,仍然无从判断她的秘密是真是假,我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临河的小屋里潮湿地热,而红朵的白底蓝花裙子在斜阳余晖中闪烁着一种刺眼的光芒。
现在想想无论如何我要为红朵保密,但我不知是由于幼稚还是别的什么,我把这件事作为一条可笑的新闻告诉了别人,从前的尼庵里的隐私很快就在香椿树街上传得纷纷扬杨。有一天我看见红朵的祖母在沿河的石街上追打红朵,红朵逃了几步就站住了,她端起木盆里洗到一半的纱线朝她祖母泼去,换来的是一串肮脏恶毒的咒骂。红朵木然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祖母和河边洗衣的妇人们,她祖母一边咒骂着一边朝红朵扇了三记耳光,我看得很清楚,红朵的祖母一共朝红朵扇了三记耳光。
红朵后来疯狂地向我家奔来,她的因愤怒和屈辱变得雪白如纸的脸贴在西窗玻璃上,我看见女孩的嘴边有一丝血渍,她在窗外啜泣,她在骂人,但所有的声音听来都是含糊不清的。我知道她现在的愤怒缘于我的背信弃义,但我听不清她在骂些什么,红朵想推开我家的后门,但通往河边的后门已经被我父母钉死了。
进入雨季以来红朵不再到我的小屋来。那些日子城市里雨声不断,护城河水每天都在上涨,河岸上的青草疯长着遮盖了满地的瓦砾和垃圾。我凭窗观雨的时候偶尔看见红朵,她穿着一身不宽大的塑料雨衣蹲在木排上洗纱,端着木盆来去匆匆,我知道那个女孩不再会偷偷地跑到我的小屋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潮湿的雨季里,红朵突然长成了一个成熟妇女的模样。有一天我看见她和几个女孩并肩走出东风中学的铁门,她的丰满的体态和落落寡合的表情使我感到很陌生。当我的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时,红朵猛然回头,直视我的目光充满了蔑视和鄙夷,我听见她用一种世故的腔调对同伴说,这条街上没有一个好人。
我心里突然很难受,而且感到莫名的失落。如此看来红朵以前是把我当成街上唯一的好人了。我不知道她作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说到底红朵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我家的房顶又漏雨了,泥瓦匠老邱应邀前来补漏,我作为他的帮手和他一起在房顶上度过了一个中午。当红朵扭着腰从街道上朗朗走过时,老邱用瓦刀敲碎了一块青瓦,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红朵那女孩子老是说谎,她的脑子可能有点毛病。我记得老邱说话的时候脸上呈现着类似青瓦的颜色,眉头紧锁着,看上去悒郁而烦躁,谈到红朵我无言以对,心里有无限的疑惑和猜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老邱对红朵的评价,它有点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老是说谎,老是说谎,她的脑子肯定有毛病。老邱一边干活一边重复着那句话。我体察到老邱的心情悒郁而烦躁,我没有附和老邱的说法,因为我还不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