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1
孔太太的惶惑和怨患开始漫无目的地蔓延,侵袭家里的每一个人。孔太太怀疑女佣阿春 那两天是不是睡死了,或者故意不起来给夜归的孔先生开门。阿春矢口否认,而且回话中不 免带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孔太太一下就被激怒了,她端起桌上刚熬好的参汤,连汤带锅全都 泼到了阿春身上。
女佣阿春红着眼圈跑到令瑶的房间里诉苦,令瑶还在看张恨水的小说,目光飘飘忽忽地 时而对阿春望一望,时而又落在书页上,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女佣阿春诉了半天苦, 令瑶突然问,你在说什么?最后令瑶总算弄清了阿春的委屈,她就对阿春说,别去理她,让 她去发疯好了,她这是自作自受。
其实令瑶自己也未能避免她母亲的责难。下午令瑶洗过澡把换下的衣服塞给女佣阿春, 孔太太在旁边厉声喊起来,阿春,不准洗她的衣服,让她自己动手洗。令瑶觉得她母亲的火 气莫名其妙,低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令瑶赌气自己端着盆往井边走,听见她母亲不依不 饶他说,都是没良心的货色,从小把他们当奇花异草地养大,宠惯了他们,现在就这样对待 父母。
莫名其妙,令瑶站在门边笑了一声,回过头问,你天天骂这个骂那个的,到底要让我们 怎么样呢?
你知道该怎么样。孔太太拍了拍桌子尖声说,那天你为什么不给你父亲开门?你知道你 要是硬去开门我不会拦你,你为什么就不去给他开门?
莫名其妙,是你不让我们去开门,怪得了别人吗?令瑶说完就端着盆走出了前厅,女佣 阿春也跟出去了,阿春总是像影子似的跟着她,这种亲昵的关系曾经受到孔太太的多次讥 嘲,但她们只把它当成耳边风。
剩下孔太太一个人枯坐在前厅,浊重地喘着气。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室内的光线是斑斑 驳驳的碎片,孔太太的脸看上去也是一团灰白,只有一双曾经美丽的眼睛放射着焦灼而悲愤 的光。孔太太已经一天未进食物了,现在她觉得有点饿,她站起来到厨房里端了一碗藕粉圆 子,在角落里慢慢地吃,孔太太不想让谁看见她又进食的事实。厨房的窗子就对着庭院的水 井,孔太太现在在暗处注意着在井边洗衣的令瑶和女佣阿春,令瑶和阿春的亲密关系让孔太 太感到不舒服,虽然这种状态由来已久,但孔太太总是难以接受,她觉得令瑶对阿春居然比 对她要亲密得多。
孔太太看见她们蹲在井台上洗衣服,窃窃低语着什么。她猜她们是在议论自己,轻轻走 过去把耳朵贴着窗玻璃听,果然就听见了一句,好像是令瑶说的,神经病。孔太太的心被猛 地刺了一下,刚刚培养的食欲立刻就消失了,胃里涌上一股气,它翻滚着似乎要把她的前胸 撑碎了。孔太太放下吃了一半的甜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淌下来,孔太太就捂着胸踉跄着跑 到了前厅,匆匆找了点清凉油涂在额角上,她真的担心自己一口气回不上来,发生什么意 外。
孔太太捂着胸坐在前厅里,等儿子令丰回家,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令丰却没有回家,孔太 太有点坐立不安。令瑶和阿春洗完衣服回来随手拉了电灯,发现孔太太像胃疼似的在红木椅 上扭动着身子。女佣阿春倒了杯水递过来,试试探探地问,太太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从来就没有舒服的日子。孔太太厌恶地推开水杯,她的目光仍然盯着门廊那儿,令丰 怎么还没有回家?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家?
令丰大概是去打听先生的消息了。女佣阿春说。
他要是有这份心就好了,只怕又是在电影院里泡着。孔太太突然佯笑了一声,用一种幸 灾乐祸的语气说,好坏也算个圣贤后裔,父子俩身上哪里有什么书卷正气,都是不成器的东 西,别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我们也家呢。
正说着令丰从外面回来了,腋下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