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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

    父亲那时竟像孩子一样尖叫着扑向孙光平,他没说我揍死你,而是:

    “我和你拚啦。”

    如果不是母亲,母亲瘦小的身体和她瘦小的哭声抵挡住两个像狗一样叫哮的男人,那么我那本来就破旧不堪的家很可能成为废墟。

    孙光平脸色铁青地走出家门时,刚好看到了我,他对我说:

    “这老头想进棺材了。”

    事实上我父亲已经品尝了很久的孤独。他和哥哥之间完全丧失了弟弟刚死时的情投意合,两个人不可能再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描绘美妙的前景。哥哥的首先退出,使父亲一人在幻想里颇受冷落,而且他还将独自抵抗政府来人不会出现的要命想法。因此当哥哥看着父亲越来越不顺眼时,父亲也正在寻找和哥哥吵架的机会。那次争吵以后很长时间里,两人不是怒目而视就是冷眼相对。

    我父亲孙广才异常注意村口那条小路,他望眼欲穿地期待着穿中山服的政府代表来到。父亲内心的秘密让村里的孩子都发现了,于是经常有几个孩子跑到我家门前来喊叫:

    “孙广才,穿中山服的人来了。”

    最初的时候每次都让他惊慌失措,我的父亲在表达激动时,像个逃犯一样身心不安。我看着他脸色苍白地奔向村口,回来时则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孙广才最后一次上当是在冬天临近的时候,一个九岁的男孩独自跑过来喊叫:

    “孙广才,来了好几个穿中山服的。”

    孙广才提起一把扫帚就冲出去:

    “我宰了你这小子。”

    孩子转身就跑,跑到远处站住后继续喊:

    “我要是骗你,就是狗娘生的,狗爹养的。”

    孩子对自己父母极不负责的誓言,让孙广才回到屋中后坐立不安,他搓着手来回走动,自言自语:

    “要是真来了怎么办?一点准备都没有。”

    由于内心的不安,孙广才还是跑到了村口,他看到了空空荡荡的田野和那些寂寞的树木。那时候我就坐在不远处的池塘旁,看着父亲呆立在村口。冷风吹来使他抱紧胸前的衣服,后来他蹲了下去,也许是膝盖受凉,我父亲双手不停地抚摸着膝盖。在冬天来临的傍晚,孙广才哆嗦地蹲在村口,长时间地望着从远处延伸过来的小路。

    父亲固守自己的幻想,直到春节临近才不得不沉痛放弃。

    那时村里家家户户都传来打年糕的声响,由于四分五裂,我家没有丝毫过节的气氛。后来母亲鼓起勇气问父亲:

    “这年怎么过呵?”

    父亲那时神情颓唐地坐在广播下面,沉思了良久才说:

    “看来穿中山服的人不会来了。”

    我开始注意到父亲总是偷偷地望着哥哥,显然父亲是想和哥哥和解。在大年三十的夜晚,父亲终于首先和哥哥说话了。那时孙光平吃完饭正准备出去,孙广才叫住了他:

    “我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走入里屋,开始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出来后两人脸上的神色展现了一样的严峻。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大年初一,孙家父子一起出门,去找被救孩子的家人。

    眼看已经没有希望成为英雄之父的孙广才,重新体会到了金钱的魅力。他要那家人赔偿孙光明的死,一开口就要价五百元。他们被这要价吓了一跳,告诉孙家父子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然后提醒今天是大年初一,希望改日再来谈这事。

    孙家父子则一定要他们马上付钱,否则砸烂所有家具。孙广才说:

    “没要利息就够便宜你们了。”

    那时候我虽在远处,传来的争吵声却十分响亮,使我明白了正在发生的事。后来我听到了父亲和哥哥砸他们家具的声响。

    两天以后,有三个穿警察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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