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她赶着一头大肥猪回娘家,我就把她连人带猪一块儿轰出去!可是她始终不露面,说明发了——所谓发了,不过是没安好心的谣言罢了。我们还没发呢,她凭什么就发了!没错,谣言罢了。
张树两岁那年,张四民从护校毕业,实习也结束了,分到九院的妇产科做厂助产士。她还在家里住,在家里吃早扳和晚饭,中午带饭盒。饭盒上老有一种淡淡的来苏水味儿,身上和床铺上也有这种味儿。张四民也越来越古怪了。她和张二民不一样,不往脸上扑粉儿,不画眉毛,也不涂嘴。她不让别人坐她的床,也不让别人碰她的被子,坐了碰了她就不高兴。她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脸上平平静静的,只是不说话。也不是完全不说话,只是不主动说话,别人跟她说话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她的不高兴便十分隐蔽。那天张大民堵在大门口想心事,忘了给张四民让路,她就那么悄悄地站着,不说话,等了有一分钟。张大民醒悟之后连忙闪开,她笑了笑,侧着身子过去了,还是不言语。张大民奇怪,哪儿得罪她了?事后才知道,他用了她的擦脸毛巾。张大民向李云芳哀叹,她跟你属于同一个品种,比你还渗人!李云芳指点他,这叫洁癖。张大民由哀叹转向哀鸣,咱们这种破家也出这号儿人?洁……洁癖?这不等于从下水道里蹦出个卫生球儿吗!张大民由此卫生了不少,变得格外小心了,除了洁癖,张四民还有工作癖,业务上很钻研。她交际少,不贪玩儿,老看产科方面的书……那一年,张四民做了先进工作者,以后她便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了。
张树三岁那年,张五民从西北农大来了一封信,信不长,每个字有枣儿那么大。信的开头说,他仍旧不回来过暑假,他要上体验民情。母亲说什么叫体验民情,张大民说我也不知道,是到村儿里看看热闹吧。母亲叹息一声,他就不想看看我?信的中间说,他当选了学生会副主席,半年以后,争取竞选正主席。母亲乐了,主席的官儿有多大?张大民说没多大,跟居委会主任差不多吧。母亲撇撇嘴,不乐了。信的结尾说,我要考研究生,我需要很多书,书是知识的海洋,我迫切需要在里面自由地游泳。然后笔锋一转,信的最后一句话豁然写道——听说你们都长了两级工资,请每个月多给我寄30块钱,切切!母亲停了一会儿才说,我管10块钱,剩下的你们管。张大民说我也管10块钱,剩下的三民管。张三民说我不管,我正攒钱买摩托车呢,在食堂吃咸菜都吃了一年了。张四民说我管吧。母亲叹息一声,你才挣几个钱?先进工作者微微一笑,我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又微微一笑,30块钱都让我管吧,就算五民替我读研究生了。张大民很难过,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妹妹,现在更喜欢这个妹妹了。母亲问自由地游泳是什么意思,看样了对五民很不放心。张大民说自由地游泳就是游自由泳,就是狗刨儿,当主席了,大风大浪了,学会狗刨儿了!年底,主席来信报捷,竞选已经成功,开始全面地总地负责学生会的具体工作了。这一次没提钱。张大民松了口气,只要别加钱,您开始负责全国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工作我们也管不着您呐!母亲还老跟邻居显摆,我儿子当主席了,好像家里出了个居委会头儿多光荣似的,多不容易似的,多给祖宗脸上贴金似的!太愚昧了。
张树四岁那年,张三民的媳妇毛小莎不知动了哪根儿筋,开始频频地调工作。先从百货商店凋到轻工局,又从轻工局跳到文化馆,最后在文化馆一拧屁股,又踅到哪个旅游公司里去了。张二民对着家人疑惑的目光,乱挑大拇哥,我媳妇有路子!不久借到一套楼房,一室一厅,搬家的时候,张三民牛气得不行,连大拇脚趾头都挑起来了,我媳妇有路子!张大民心说,整天跳槽,不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撒尿,有路子也是鸟路子。
一天下午,张大民正在喷漆车间喷漆,传话说外边有人找,连忙跑出去,一看是张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