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种心境成了他感情的避风港。他随时准备躲进来。一把茶壶如果是多余的,那么它的式样、颜色、价值、优劣便都无所谓了,摔碎了也无所谓,人同诈如此。
赵雅秋的歌声单纯得令人心痛。嗓子很嫩、很甜,一点儿也没有撒娇的味道,仿佛一个女孩子在跟父母兄妹聊天,淡淡地诉说苦闷。李慧泉想快点儿离开了,他已经无法克制要看一看她的欲望,他终于站起来、假装找人,东张西望地挤进了营业厅,门口的人不情愿地让开路,他走过两排座椅才找了个靠墙的地方站好,几个人在看他,他红着脸,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他竭力把身子向后缩,目光却焦灼地投向过道的尽头,赵雅秋背朝观众,身子正随着歌声一点儿一点儿地转过来。她低下头,揪了一下麦克风的导线。
她唱的是一首待业青年遭受父母训斥的歌曲,活泼中透出忧伤。调子很熟,歌词没有听到过,可能是随意填的。
明天是我生日,明天我将二十。明天我想睡懒觉,如果礼物不改,爸爸是训斥,妈妈也是训斥。
她的脸红彤彤的,白皙的太阳穴上亮着汗珠。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像个不懂事的胆小的孩子,大人让她唱,她就卖力地唱起来。她脸上单纯的表情和歌曲的旋律、内容一点儿也不合拍。李慧泉机械地注视着她,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
今天是我生日,今天我已二十。今天我想一睡不起,因为札物不改,妈妈是训斥,爸爸也训斥,眼晴不大,但睫毛很长,扑闪扑闪显得有神采,鼻子和嘴也都小,轮廓圆圆的,像个娃娃。黑油油的头发自然下垂至领口,刘海盖住了眉毛。她穿着一条灰筒裤和一件紫红色的击剑衫,挽着袖口,露出大大的黑色的电子表,这块表戴在她胳膊上显得很沉重。
在东大桥摆摊,他每天至少可以看到五十个类似的姑娘。她们气度清高,而口袋里钱说不定刚够买一盒冰激凌。使这个姑娘讨人喜欢的,是她验上略显缅腆的纯净表情和她的歌声。她长得不漂亮。如果没有化妆,她的长相就太一般了。
李慧泉发觉她的牙齿不太整齐,脑门儿有些凸。他一点儿也不失望,反而有点儿兴奋。他跟着众人quot;啪啦quot;地鼓起掌来。
quot;唱得好!quot;他脱口而出,立即有些后悔。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他,赵雅秋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鞠躬。
quot;谢谢您!quot;quot;不客气。quot;听众轰一下笑起来。他红着脸逼视一张张面孔,神情蛮横。
讥笑声平息下去了。他无意中看见了坐在第一排座椅上的崔永利。那人没笑,大约也是刚刚发现他,朝他挥了挥手里的叉子。
叉子上有一小块火腿。
赵雅秋开始唱最后一首歌,曲调缓慢,她一边唱一边用手帕擦脸,她在歌词的间歇中擦脸的动作十分从容而坦率。她擦了脸,擦了脖子,然后把小手绢叠起来塞好,这些动作断断续续、一点也没影响她的演唱。
崔永利埋头吃喝,听得不大认真,他的胡子让饮料弄得湿漉漉的,李慧泉移开目光,盯住赵雅秋手腕上的电子表。她那么年轻,可是很丰满,腕子圆滚滚的,显得十分柔嫩。她的击剑衫掉了一个扣子,不知她自己知道不知道。应该有个人告诉她这件事。
李慧泉想着,听不清她唱的什么。
鼓掌。经理拿过麦克风说了两句客套话。他引着赵雅秋向外走,人们闪开一条道。折叠椅quot;咔咔quot;地碰着什么。围在门口的人一片起哄声。经理的瘦脸紧张地哆嗦着。
李慧泉看着女孩儿在眼前挤过去,她的手扶住一面椅背时停了片刻,小小的指甲盖涂了血一样,片片赤红。她低着头,鼻翼轻轻起伏,脖子后边和口鼻之间有一些淡淡的绒毛,上面有晶莹的汗星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