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住颤动。她显得有些疲倦和紧张,猛一看好像不大高兴。
崔永利正把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
咖啡馆经理把赵雅秋领进售货柜台后边的仓库兼办公室。
营业厅里的高中生们开始退场。他们把空咖啡杯子顺手搁在桌子上、椅子上、窗台上,甚至塞进裤袋里。聚在门外便道上的人没有散。点烟的火柴和打火机在夜色里弄出许多黄光,照亮了一张张年轻而空虚的面孔。有人高声说了一句下流话,仿佛太突然了,竟没有一点儿响应。十几把吉它一块儿拨出声音,同样多的喉咙参差不齐地吼起来。隔着大玻璃窗,营业厅里的人漫不经心地听着。开始供应白兰地和简便西菜,离关门还有四小时,咖啡馆的黄金时刻还未到来。李慧泉听出了外边人唱的是什么,不由一阵难受,仿佛自己的隐私叫人抓住了。
我们没有父亲,
我们没有母亲。
我们没有兄弟,
我们没有姐妹。
我们没有金钱,
我们没有疾病。
我们没有欢乐,
我们没有痛苦。
我们没有眼泪,
我们没有精液。
我们没有舌头,
我们没有……
是叫嚷和喧嚣,不是演唱。吉它弹得尤如一把生锈的锯条割进了潮湿的朽木。词句没完没了地延伸下去,越来越下流,越来越不堪入耳。营业厅里的人无动于衷。被座椅隔开的小单间的角落里,至少有一对情侣在接吻了。quot;喷quot;的一声。似乎在抄袭某部外国影片上的动作。崔永利向李慧泉招招手。李慧泉愣愣呆呆地走过去。他在分辨窗外的歌词。在quot;我们没有血液quot;和quot;我们没有细胞quot;之后,quot;我们quot;已经化做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的人,连自身都没有的人,最后什么都有了,整个宇宙都是他的,他占有美好的一切。
这首粗俗的破歌子却原来极为乐观,让人大感意外。李慧泉只记住了它的头两句。
我们没有父亲,我们没有母亲。
这是他的写照,由那些人唱来.却像一种摆脱束缚的标志,他们唱得没有一点儿伤感。他们一定是有父母的,这帮小骗子!
李慧泉坐下来,朝崔永利笑笑。
quot;我来晚了,没占到好位子,quot;quot;还以为什么娘们儿呢,闹了半天是个丑丫头片子,豆腐似的,没劲!quot;李慧泉皱皱眉头,崔永利贬低赵雅秋让人不愉快。但他万万没想到,崔永利竟凑到他耳边,猥亵地说:quot;我喜欢老的!quot;李慧泉不明白。
quot;老的保险,嫩的弄坏了麻烦!quot;李慧泉好像还听不懂。崔永利以为他装洋蒜,拍了他肩膀一下,叽叽咕咕地笑起来。李慧泉让他的亲近弄得莫名其妙。他们认识不久,远没到无所不谈的地步。
这人喝多了么?不像。李慧泉好半天才弄明白quot;保险quot;和quot;麻烦quot;是什么意思。崔永利的直截了当和恬不知耻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崔永利指指窗外,quot;一群发情的野驴。quot;李慧泉透过小门看着售货厅的动静,赵雅秋还没走。她可能正坐在办公室里数钱。她何必这样糟踏自己的才华呢?这里不是她唱歌的地方。
李意泉想起了从侧面看到的脖梗子和上嘴唇的细软绒毛。
他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别人肯定也注意到这些情景,想到此他便十分沮丧。他希望她快点儿离开这里。
崔永利想到别的间题,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但他仍旧显得很亲热。胳膊肘搭在李慧泉的肩膀上。他满嘴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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