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城市就是千幸万幸!这页纸上,抄有我各地朋友的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工作单位。如果你们逃亡到某地遇到了困难,可以向他们求援。如果他们说根本不认识我,不愿相帮,也别失望。也别骂人家寡情寡义,掉头就走便是了。中国人的虚情假义,我是早有领教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都要活得有志气,有自尊。别给我这个当丈夫的和当父亲的丢人!要记住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感激朋友式的援助,但是绝不乞求援助!”
……
离开家,我和妻儿一人一辆自行车,骑在寂静的小街上。两侧居民楼的黑影,如一面面高墙。竟无一扇亮着的窗子。才十点多钟,城市还不到沉睡的时刻,却仿佛异乎寻常地早早地就沉睡了。
但是一骑到马路上,情形就完全相反了。各种车辆连成了线,一辆接一辆,首尾相接。激流一般向飞机场方向汇去。只有四条车道的对行线马路,变成了六七辆车并驶的单行线马路。但是没有车辆鸣笛。相撞了也不停。每辆车都只顾抢道占道朝前开……
明摆着,这是一种逃亡的情形。一种有钱阶层,有权阶层,起码是有车阶层争先恐后但又不张不扬的大逃亡。我思忖在这三个阶层中,说假话的男女肯定是最多的。不说假话绝难在中国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不善于说假话绝难在中国官运亨通。不同时依傍于这两个起码依傍于这两个阶层中的一个阶层,那恐怕也是买不起进口车的。我们一家三口扶着各自的旧自行车站在马路边上,企图穿过马路却没机会,只有望车兴叹。这座经济发展指数相当落后的城市,想不到竟拥有如许之多的高级轿车!的确,一辆辆从我们眼前驶过的,十之七八是进口车。望不见一辆国产车的影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有还是有的。这边的人行道上,离我们不远处,有三辆“夏利”一辆“桑塔那”,不过都四轮朝上被掀翻了。那辆“桑塔那”的发动机还没息火。马路对面,也有几辆“桑塔那”和几辆“切诺基”,也被四轮朝上掀翻了。是谁把它们挤到了人行道上?又是谁将它们掀翻了呢?它们的主人们到哪里去了呢?怎么就容忍自己的车流落到如此下场呢?一个个问号从我头脑中掠过。然而我对自己解答不了。
我本是打算拦一辆出租车,送妻子儿子到机场去的。看来我坐在家里做打算的时候,简直是在痴心妄想了!我对局势估计得太不足,也太乐观了。连国产车都丧失了通往机场的道路行驶的权利和资格,此时此刻,机场那种地方,普通小老百姓还能进得去么?就是侥幸进去了,能买到机票么?就是也侥幸买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的票,还能有权利有资格登上一架飞机么?
我确信一辆辆从眼前驶过的轿车内坐的些个男女,其实肯定都已长出了各类尾巴。起码已长出了大大小小或软或硬的包。应该说这座城市所遭到的惩罚,与他们有着最直接最大的责任。会会众生普通百姓即使也说假话,但大抵他妈在市民阶层的俗常生活范围以内。危害也大抵就局限在这个范围以内。他们哪比得了些个“公仆”们瞪着眼睛每天价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说的假话多?哪比得了些个“大款”们为了更多地钻国家的空子更多地从银行里骗出钱来说的假话多?然而他们却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我甚至确信,更多的平民百姓,也许并没怎么将电视新闻中宣读的“告市民书”当成件大事儿。百分之百地听明白了听懂了大概也不在乎。我想如果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在那辆紫红色“王冠”里在那个小食杂铺子里发生的惨剧,他们才会有点儿在乎起来吧?……
我对妻子和儿子说,我没法儿送她们去机场了。去了也没用。应该退而求其次,去火车站。我让妻子和儿子骑上自行车先行。她们刚骑到那辆四轮朝天的“桑塔那”旁又双双下车了。
儿子回头转身朝我喊:“爸,爸!你快过来!这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