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我在内心里怆然地诅咒着:生活、生活!我操你妈的生活!你把我那么好的一个子卿改变成这样!你把一个可敬爱的老母亲唯一的一个孝子改变成这样!你这本身就已变得像最不要脸的娼妓一样的生活!我恨你……
我忍不住想陪着老人家一起哭……
我怕我会那样……
我一转身冲出了子卿的家……
接连下了几天雨。
我终日将自己囚禁在宾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填写每页五百字的大稿纸。从早至晚伏案十余小时,每天也不过仅能达到两千余字的创作进度。子卿他像一个幽灵纠缠住了我。尽管那几天里我再也没去找过他,他也再没来找过我。甚至连电话都没打来过一次。然而当我写作时,却总觉得他就坐在我身旁或背后,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注视着我似的。有时我想象贫乏,思维迟钝,竟至于神经质地猛转过身大吼:“你走,不要干扰我!……”
吼过之后,连自己也感到自己完全是在发神经,更加心烦意乱,写不下去了。
离出版社限定的最后交稿期日日迫近,我变得焦躁极了。原以为回到我的母亲城,于悠悠往事中寻觅旧情种种,可能会大大激发创作灵感,不料却是“劳思复劳望,相见不相知”。依稀的往事,都变作了都市靡华的风景!
我决定离开哈尔滨,赶快到黑河去。我在兵团当过一年多的小学代课老师,教过的一个学生如今“出息”了,当上了黑河市一家新落成的宾馆的“前台经理”。他给我来信说黑河今非昔比了,热闹多了。如果我去,能为我于热闹中安排一处靠黑龙江边的幽幽静静的下榻地点。我想所谓“前台经理”,大概就是“领班头儿”的意思。“领班头儿”安排个把人的住处不会成问题,他的话也肯定不至于是夸口。决定一下,便于当日订了票。
下午三点多钟,我正躺在床上看书,有人敲门。开了门,见是一陌生的小伙子。他很礼貌地问过我姓名,将一封信交给了我,说是“华哥”让他送来的。交了信,连我房间的门也没进,说自己还有急事要办,转身就走了……
信是封着的。我放下书,手中拿着信,想看又不太想看。
正犹豫,电话响了。
抓起一听,对方是女人。声音很亲切。然而又很陌生。语调款软,分明是南方语音。
“是晓声弟吗?”
我说我是。一时相当困惑,回忆不起来在这座城市里有哪一位女性自认为她有资格称我“晓声弟”。
“我是吴妍啊!……”
“噢,妍姐,你好。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呢?”
既然她已称我“晓声弟”,我也就只好顺水推舟地暂且称她“妍姐”。怕真是一位年长于我从前又与我或我家关系亲密的女性,由于我一时回忆不起对方是谁,而在语气方面首先就使对方受了冷淡……
“我在妈这儿给你打电话呀!”
“……”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我的母亲早已被我接去北京,和我住在一起了。
“晓声弟,你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在看书。”
“晚上还有什么重要的应酬吗?”
“没有。没有什么应酬……”
“那,今天是她的生日。妈希望你来家里,陪她过生日……”
“这……”
“别这个那个的了!你可一定要来,啊?嫂子还没见过你呢!那边电话又响了,我得去接,见面再聊!你可一定要来呀!妈说你不来她会失望的……”
不待我再问什么,电话已挂了。
什么人呢?——她先称我“晓声弟”,我只好诡称她“妍姐”,可她又强调自己是我“嫂子”!她说的“妈”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