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情,一把剑也应带感情。
正驻足旁观,思潮未定,忽听一个小孩儿在叫:“哎!耗子呀!”他的步子一下便乱了,更跟不上师父的口令点子。
师父走过去劈头劈脸打几下,大吼:
“练把子功,怎能不专心?一下子岔了神,就会挂彩!”
师父本来浓黑的胡子,夹杂星星了。蝶衣记得他第一眼见到关师父,不敢看他门神似的脸,只见他连耳洞也是有毛的。
师父又骂:“不是教了你们忌讳吗?见了耗子,别直叫。小四,你是大师哥,你说,要称什么?”
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正待回答。
小楼在门旁,朗朗地接了话碴儿:“这是五大仙,小师弟们快听着啦:耗子叫灰八爷,刺猬叫白五爷,长虫就是蛇,叫柳七爷,黄鼠狼叫黄大爷,狐狸叫大仙爷。戏班里犯了忌讳,叫了本名,爷们要罚你!”
师父回过头来。
“小石头,是你。”
蝶衣在他身畔笑着,过去见师父。
“师父,我们看您来了。”
师父见手底下徒儿,长高了,长壮了,而自己仍操故旧,用着同一手法调教着。但他们,一代一代,都是这样的成材。他吩咐:
“你们,好生自己开打吧。”
“是呀,师父不是教训,别一味蛮打、狠打、硬打、乱打……么?”蝶衣帮腔。小四听得呆了。
“哎,这是师父骂我的,怎的给你捡了去?”小楼道,“有捡钱的,没捡骂的。”
“这是我心有二用。”
关师父咳嗽一下,二人马上恭敬噤声。他的威仪永在。信手接过礼物和孝敬的红包。
“跑码头怎么啦?”
小楼忙禀告:“我们用‘段小楼’和‘程蝶衣’的名儿,这名儿很好听,也带来好运道。”又补充:“我们有空就学着签名儿。”
“会写了吧?”
“写得不好。”蝶衣讪讪道。
“成角儿了。”
“我们不忘师父调教。唱得好,都是打出来的。”
“戏得师父教,窍得自己开。”关师父问:“你俩唱得最好是哪一出?”
小楼很神气:“是‘霸王别姬’哪!”
“哦,那么卖力一点,千万不得欺场。”
重临故地,但见一般凶霸霸的师父,老了一点,他自己也许不察觉。蝶衣一直想着,十年前,娘于此画了十字。一个十字造就了他。
又多年南征北讨了,为宣传招徕,二人便到万盛影楼拍了些戏服和便装照片。
在彩绘的虚假布景前,高脚几儿上有一盆长春的花,软垂流苏的幔幕,假山假石假远景。
段小楼和程蝶衣都上了点粉,穿青绸薄纱,软缎子长袍马褂,翻起白袖里。少年裘马,屐履风流。
蝶衣瞅瞅他身畔的豪侠拍档,不忘为他整整衣襟。他手持一柄摺扇,不免也带点架势。
蝶衣的一双兰花手,旧痕尽冉,羞人答答。——不过是拍照吧,只要是一种“表演”,就投入角色,脱不了身。
蝶衣问拍照的:“照片什么时候有?”
“快有,四五天就好。”
“记住给我们涂上颜色,涂得好一点。”
“是是是。”他躬送二人出门,非常热切:“二位老板,又要南下巡回好几个城儿了。”
“这回是戏园子张悬用的。”
拍照的更觉荣幸,哈着腰,谦恭喜气:“二位老板放心——”
忽闻一阵涌的声浪,原来是口号。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令两张傲慢的脸怔住。
“糟了!”影楼中那朵谄笑惊惶失色,“定是那东洋美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