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捅出漏子了!”
他急忙出去。
二人刚享用着初来的虚荣,不明所以,也随行。
大街上,都是呐喊: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猛醒!反对不抵抗政策!”
“抵制日货,不做亡国奴!”
“还我山河!还我东三省!”
情激昂的学生们,已打碎了玻璃窗橱,把几帧东洋美人的照片揪出;撕个痛快,漫天撒下,正洒到两个翩翩公子身边来。
前面还有日货的商店,被愤怒的游行示威众闯进去,砸毁焚烧。穿人字拖鞋的老板横着双手来挡,挡不住。
混乱中,一个学生认出二人来:
“咦,戏子!”
“眼瞅着当亡国奴了,还妖里妖气地照什么相?”
蝶衣望了小楼一眼,不知应对。
“现在什么时势了?歌舞升平,心中没家没国的。你是不是中国人?”
小楼已招来一辆黄包车,赶紧护送蝶衣上去。
小楼催促车子往另一头走了。余气未消:
“乳臭未干,只晓得嚷嚷。日本兵就在城外头,打去呀!敢情欺负的还是中国人!”
读书人都看不起跑江湖的。跑江湖的,因着更大的自卑,也故意看不起读书人。甚么家甚么国?让你们只会啃书本的小子去报国吧,一斗芝麻添一颗,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国家何尝放你在眼内?
脱离险境,蝶衣很放心:
“有你在,谁敢欺负我?该怎么报答?”
黄包车夫也吁了一口气似地,放缓了脚步。拉过琉璃厂。
蝶衣一见,忽省得:
“可惜呀,厂甸那家店子,改成了棺材作坊了,怎么打听也问不出那把宝剑的下落。”
“什么?”
小楼的心神一岔,为了路上走过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好色慕少艾,回头多看一眼,没听清楚。
“哦,”他转身来打个哈哈:“儿时一句话,你怎么当真了!”
蝶衣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只留神追看、什么也见不着。他不肯定小楼是听不清楚抑或他不相信。——而这是同一切过路的局外人无关的。但他有点不快。
黄包车把二人送到戏园子门外。
民国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的华灯,背后有极大仓皇但又不愿细思的华灯,敌人铁蹄近了,它迄自辉煌,在两个名儿:“段小楼”、“程蝶衣”的四下,闪烁变幻着。
小楼一指:
“瞧,我们的大水牌!”
因学会自己名字,便上前细认。这“水牌”写上每天的剧目戏码,演员名单。小楼一找就找到个“小”字,其他二字,依稀辨出,便满心欢喜:“这是‘我’的名字!”
蝶衣也找到了。
是晚的压轴大戏是“霸王别姬”。
因细意端详,刚才的不快,马上置诸脑后。
“哟,怎么把我的名字搁在前边啦?”掩饰着自己的暗喜。
小楼也没介意:“你的戏叫座嘛,没关系。我在你后边挺好!”
蝶衣听了这话,有点反应。——
他说:“甚么前边后边的,缺德!”
小楼被他轻责,真是莫名其妙了:
“我让你,还缺德呀?”
他总是照顾他的,有什么好计较?一块出科,一块苦练,现在熬出来,谁的名字排在谁的前边,在他心目中,并不重要,反正一生一旦,缺了谁也开不成一台戏。
蝶衣伸手打了他一下:
“我才没这个心呢!”
“我倒有这个心呀,”小楼豪迈地拍拍他瘦削纤纤的肩头:“你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