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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廿二年·夏·北平
的,又道:“我去跟苗师父说说,希望你留下来。”

    一说破,胆子就壮了。

    丹丹心头一动,不知为了什么便有点脸热,说不出一句话来辩解,只道:

    “留下来干么?不留!”

    志高因胆子壮了,也就豁出去:

    “倒像怪我养不起你?”

    天生的俏皮劲儿又回来了。

    “你不肯?是怕我放你水吧?不会的,保管让你一天吃七顿。”

    丹丹转身就想跑。志高一脚撑在土堆上,两手拦住她,看她无路可走,自己也是有点急,不过见热儿,不能断:

    “嗳嗳,别跑呀,让我把话说完。你将来总得找个婆家。我家可是不用侍候婆婆的——”

    丹丹听又不是,跑又不是,心惊胆跳。难道她对志高好一点,便是报复怀玉对她的不好吗?她也尝试过,不过一下子就不成了。何必招惹他?对他不公平。志高是她最好的朋友来。

    只是他听不到她心里的话。但凡说出口来的,不外要他好过点。中间没有苦衷,不过是:一颗心,怀玉占了大半,志高占了小半,到底意难平。他的魂在她手上呢。他没魂了,她也没魂了——这便是牵挂。像风筝的线,一扯一抽,她便奄奄一息。

    痴,真可怖。如此地折腾着她,而他又不知情。

    像整窝的蚂蚁一时泼泻四散,心上全有被搔抓被啮食的细碎的疼。半点由不得人自主。

    在六神无主的当儿,忽地想起那个洞悉她今生今世的人来了。

    “切糕哥——”

    “丹丹你看我已经长这么大个了,不如你喊我志高,我唱戏也用回本名。”

    “哎我改不了。切糕哥,我们找王老公去——问的是……我都不知要问什么?”

    志高忆得那话:“你将来的人,不是心里的人。”当下为难了。

    “问什么?他不灵的。”

    “我要去!”丹丹一扭身便走了。到了雍和宫,她才真正魂飞魄散。

    门是虚掩的。

    还没来到,已嗅得一股恶歹子怪味,本来明朗的晴空,无端地消沉了,不知什么冤屈蔽日。

    丹丹和志高掩着鼻子,推门:

    “王老公!”

    斗室中真黯,索性把门推得大开。

    “王老公,我们看您来了!”

    没有回音。

    红木箱子,床铺软被,都在,遍地撒了竹签,好像一次未算账的占卜。

    “王老公——呀——”丹丹忽地踢到一些硬块,也不知是不是那硬块踢到她了。一个踉跄,半跌,半起,便见到白骨森森,是王老公的长指甲,枯骨中还缠着白发,白发千秋不死。

    志高陡地把床脚的软被一掀,轰轰逃出十数头猫,那被子一点也不软,内里有凝干了的血污,狼藉地泼了一天红墨。

    王老公不在了——他在。但那是不是他呢?谁知他什么时候死了?如今,他一手栽护培育的心爱的猫儿,三代四世在他窝里繁衍轮回的猫儿,把他的肉,都蚕食净尽!

    只见那仅存的人形,拘弯着,是永难干净的枯骨,心肠肺腑,付诸血污、烂肉和尿溺,令这个斗室幻成森罗殿,地底的皇宫。他自宫中来,又回到宫中去了。

    那猫群,谁知它们什么时候开始分甘同味?它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个老人,今生来世都营养着一群他爱过的生命。此刻也许被外来的人撞破了好事,廿多双闪着青幽幽的光,不转之睛,便瞪住他俩。回过头来,面不改容。只若无其事地竖耳聆听她的心惊胆战,扑、扑、扑、扑、扑……

    猫儿负了王老公!

    他那么爱它们,却被反噬反击,末了食肉寝骨,永不超生。他简直是个冤大头。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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