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一摸,摸到哪张是哪张,哪张都比自己有分量。
向文成看到父亲的相片,觉得父亲的脸色很不高兴,仿佛他正在埋怨他们一家人一样,受埋怨的也有向文成。他觉得父亲一定在说:我可不是给你们做生意当幌子用的,裕逢厚也不是向桂一个人的,那是向家的。
小妮儿领着一个女佣上楼,女佣手里托着一个茶盘,小妮儿替她提着一只茶壶。小妮儿弯腰给家人摆碗倒茶,她今天穿一件紫缎子旗袍,袍子紧身,卡腰,使小妮儿很不自在。她困难地弯着腰,两条腿紧并着,倒茶时一曲一曲的。
用人为客人分送完茶水,又端来几碟瓜子、点心和糖果。向文成想,我叔叔的做派是有别于笨花人了。盛情难却,向家人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
其实向桂今天还另有计划。他早就知道今天侄子带领家人进了城,在福音堂参加梅阁的洗礼。消息是一位教徒韩先生告诉他的。韩先生是向桂的生意伙伴,在县棉产改进会任职。这棉产改进会从前是日本国为使当地人种植优良棉花,使棉花质量符合日本国的需要而设立的,近年来这个改进会又开展了许多与此有关的业务,比如把日本产的肥田粉(化肥)、洋泵(抽水机)廉价卖给中国棉农,促其棉花丰产。韩先生就是在推广这些产品时与向桂相识。后来裕逢厚还成了日本国在兆州的代理商号,这样,原来单纯的轧花业务就扩大成了多种经营,裕逢厚随之有了新的发展。向文成对裕逢厚的经营方针是有异议的,他曾对向桂力陈自己的看法。他提出,当国人都在一浪高过一浪地抵制日货时,裕逢厚不该反其道而行之。但向桂自有主张,他说,咱和日本人做的是生意,他公卖咱公买,这有什么不好。结果谁得了好处?咱中国人,咱兆州人。咱南岗地里用水车浇地浇不上水,你换一台洋泵试试。一台洋泵少说也得顶五挂水车。肥田粉那物件,上到哪儿哪儿肥;洋泵的水头就是比水车猛,莫非这还能有假。向文成听着叔叔的话,没有再作坚持。他想,你是裕逢厚的经理,我是世安堂、春蕾书店的经理,走着看吧。自此他就很少来裕逢厚。向文成不再干预,向桂更加我行我素地经营着裕逢厚,盖着自己的小绣楼,并和韩先生继续交往。
向桂和家人嗑了会子瓜子儿,冷不丁问向文成:“文成,刚才在福音堂看见韩先生了没有?”
向文成说:“先前听说过此人,一直还不认识。”
向桂说:“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教徒,每礼拜比到。福音堂那个募捐箱子里,属他仍的钱多。人家早就受过洗,人家刚才来过,说在教堂看见你们啦,大概全福音堂的信徒里就他一个人穿西服。人家也不吃教堂里的米面馍馍粉条菜,做完礼拜就走。”
向桂一提有个穿西装的人,取灯就说:“对,坐在座前边,我看见了。”
秀芝说:“手里还领个小孩。”
秀芝一提小孩,有备也想起来了,刚才有备在台上演摩西时,那个小孩还往台上扔土坷垃,小孩旁边有个穿西装的人。那个人倒是挺董事,净小声说那个小孩,不让他在下面捣乱。
只有向文成没有理会什么穿西装的韩先生,他眼神儿看不了那么远。
向文成看不清韩先生,韩先生可知道向文成。向文成在兆州一方行医,遇事又靠前,长相又好认,所以认识他的人就格外多。刚才韩先生就认出了向文成。他从教堂出来,路过向桂家时,特意告诉他说,你家里来人了,说不定一会儿来看你。向桂为了迎接家里人,才又把自己做了一番精心打扮。
向桂打扮自己,对向文成倒无所谓,从小一个锅里抡马勺,谁还不知道谁。向桂针对的主要是取灯。取灯虽然也是向家的人,可是第一,她不常来;第二,她是来自城市。他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也不能让这位保定侄女看出土气。他精心打扮自己,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