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司猗纹听见了这斩钉截铁的六个字,这六个字也使她捯了一口气。但这次她没再生出和姑爸争论的欲望,她看见了里屋的庄坦,也看见了里屋的竹西,她相信他们也听见了姑爸对这红布带有明显贬意的用语。她想把它抖落给他们,让他们去替自己屋里的事说句公道话。
司猗纹站在里屋门口,用力抖落那红布。
庄坦正在床上打盹儿,没发现母亲的举动。竹西正把宝妹大便,只向那红布轻瞥了一眼。这轻瞥顿时使司猗纹丧失了对这屋里人的指望,她已觉出竹西对她手中那东西的看法了。你们的事。她想,她把那红布往桌上一摔,眼前又出现了“傲霜雪”,那不折不扣的‘’傲霜雪“。她还意外地发现那字也根本不是什么郑重其事印上去的,那就像谁拿支毛笔蘸点黄色模仿着毛体大草胡乱画上去的。这哪儿是什么正经草书,她自己信手划拉也不会划拉成这模样。那么,这个”傲霜雪“的组织也就可想而知了。戴上它到隆福寺去挤一圈还差不多,那儿人多都是买东西的,没人注意你胳膊上那是不是字。她想不出儿子怎么戴着它去上班。
“唉。”司猗纹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她许多天来第一次发出这种标志着自己不景气的感叹。
感叹之中她发现竹西还在里屋冲着门把宝妹大便,宝妹的屁股眼儿就正对着外屋的她。
宝妹从生下的那天起大便就不痛快。开始常常是几天不拉屎,一旦拉起屎来竟困难得四脚朝天、通宵达旦。小儿缓泻药什么都用过了,连大人用的硫酸镁也无济于事。后来竹西便想起用塞甘油栓的办法解决宝妹大便的难处。塞上那东西确能解决一点临时性问题,但每塞一次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一个小拇指粗细的栓塞进一个婴孩的屁股眼儿,那确是一种人间的惨无人道,但你为了对一个婴儿屁股眼儿的人道,还必得施行一点必要的惨无人道。
眉眉来北京前,每逢宝妹大便都是竹西把“盆”司猗纹塞栓。那时司猗纹一做这事无名火便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这就像竹西专给她添的一份不可多得的负担,摆弄宝妹的屁股她究竟要摆弄到何时?后来眉眉来了,这塞栓的任务就落在眉眉头上了。
现在竹西就坐着马扎把宝妹。她劈着她的两条腿,眉眉正给她塞栓。
宝妹不间歇地在竹西怀里哀号,汗水泪水濡湿了她那稀疏的头发。然而那栓还是因了那地方的干涩难以行进。眉眉面对宝妹,脸上也淌着汗水。她手软,每当这个时刻她总有一种感觉,她觉得那东西根本不存在塞到那里边去的可能,可她还是得闭眼狠心地往里塞。
“塞,使劲。”竹西催她。就像那被塞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的模型。
面对这个什么都有的“模型”,眉眉还是手软。
“来,我扒着,你塞。”竹西为了减轻眉眉的困难又作了新设计。
竹西终于为眉眉的塞创造了一个先决条件,眉眉手里那个小东西终于不见了。她庆幸着自己,还是觉出自己的残忍。她觉得舅妈使用的字很刺耳,手下的动作也太狠。但这又正是舅妈的果断——宝妹毕竟停止了号啕。竹西又熟练地将她的两腿并紧,使那东西在人体内稍作停留。片刻,宝妹那个干旱的机关果然变得润滑起来,堆积在里面的被人体抛弃的固体才随之蹦出。它们弹球一般噼里啪啦落进便盆,一场战斗和一场战斗的配合才算告一段落。
过后竹西总是夸眉眉配合得默契。眉眉一面恐惧着自己一面又企盼着下次配合的再次到来。因为舅妈夸了她。
如果说庄坦的“傲霜雪”扫了司猗纹的兴,那么刚才里屋的一切倒给她的生活又增添了点新的动机新的生机。她想,人活着就不容易。一个小孩尚且如此,何况她呢。如果人的一切非得用“塞栓”打比方,那么该塞就得塞。交家具她无疑是提前“塞”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