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诗.1
留下心,碰到合适的闺女马上去做媒。
“有钱还怕讨不到媳妇呀。”五叔盯着三个闺女看,”叫你们回来不光是当媒人!”
闺女们心里即刻都清亮:爹要钱。
老大想了想:“弟讨媳妇我出一百块。”
老二跟上来:“姐一百我也一百吧。”
老三默死好一阵:“我负担小,掏一百五十块。”
老大、老二把目光压到老三脸上去。
五叔对着三个闺女说:“三天后你们每人送两百来,再每人在村里摸一个合适的闺女茬儿来。”
三天后三个闺女都来了。
五天后是阴历初九,老大说的闺女来五叔家看景况。所以选定这一个,是因为这个的爹很会做生意,她也学会了卖水果。老二介绍的那个,人虽漂亮,可听说除了看电视,别的啥儿都不会;老三的那个就更不行了,一开口就是那句话:不管让我嫁给谁,见面礼得给我五百块。
这一天,五叔起个早,把猪关在圈里,把鸡赶到门外,将院落扫洁净,日头才在东山梁上染了红。村街上一片粉颜色,春三月的清气拌着粉色朝各家各户流,狗叫声从村头脆脆响到各户屋里去。
孩娃起了床。
“回屋穿上你那套蓝制服。”五叔说。
孩娃迷着:“又不串亲戚。”
“今儿你大姐领回一个闺女你看看。”
孩娃忽然不自在,脸上荡层红,双手在胸前扭指头。
“我不要。”
“妈的!”五叔跺下脚,“你说不要就不要?这事情还能由得你?由了你要我做爹的干屁用!回去把蓝制服换身上,用热水把手脸洗一洗。”
这当儿,日头从东梁爬上来,日光一竿一竿戳在院落里。五叔收拾完院子到屋里,忽觉正屋少啥儿,细一琢磨,发现少家具,要有个立柜竖在墙边上,自然满屋有辉了。可惜这一大间屋子,除了一张老式抽屉桌,再就没摆设,没摆设家里就没风景,没风景就难恋住人家闺女的心。
想起村头王家刚打了四张红椅子。五叔去王家借椅子。扛着椅回来,五叔就冷丁儿呆在院中央。
五婶起床了。五婶居然身边放着一盆水,一手扶着墙,一手拿块湿布在一道一道擦桌子。那四十年前分地主家的抽屉桌,被五婶擦出了红颜色,深深的,像干血。
“你不想活到树叶发全啦!”
“我觉得我能下地动几步……”五婶扭过头,五叔就见她脸上有了活人色,像落日落在她脸上。
“你回屋歇着吧。”
“孩娃今儿相媳妇?”
“相媳妇。媳妇来了你在屋里别出来。”
五婶看着五叔的脸。
“没敢给人家说你得的是绝症……”
五婶脸上的活色没有了,又成了死人色,青里透着黑,颧骨高高扬着挑起两点亮。她的手忽然软起来,湿布就丢在桌子下,身子像棉花要朝地上落。五叔一步抢上去,双手一伸就把五婶捧接着。五婶在五叔手里耷拉着,说人家不会因为我不和孩娃订亲吧?谁知道,五叔说,横竖不能让人家知道你活不上几天啦,要不谁家闺女愿意一入门就穿孝?到这儿,五婶眼圈润出一层湿,说他爹,你把我抱到房后阳坡上。五叔问说想晒暖?五婶说我怕在屋里人家一眼就看出我脸上的死色来。
“问了我就说你回娘家几天啦。”
“可以后……”
“多给她两百块钱见面礼……钱花了,她也就认了这亲。”
五叔把五婶抱到房后阳坡地。那儿刺槐密密,树枝泛绿,但还未见嫩叶。坡地上,去年的旧草,乱糟糟一片。远处有头黄牛,在林里转悠。五叔没有给五婶搬椅子。五婶说揪一把干草垫在地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