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定了告诉真情,他知道屠维岳现在还很得吴荪甫的信任。
“三先生!那实在是曾家二少爷忒胡闹了一些。——”
吴荪甫点头微笑。莫干丞胆大些了,就又接着说下去:
“二号管车王金贞亲眼看见这一回事。屠先生没有漏过半个字,都是王金贞告诉我的。昨天晚上,屠先生派王金贞找
一个姓朱的女工来问她女工里头哪几个跟共产党有来往,——就是在这间房里问的,王金贞也在场。后来那姓朱的女工出去,到茧子间旁边,就被曾家二少爷拦住了胡调。那时候有雷有雨,我们都没听得。可是屠先生和王金贞却撞见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吴荪甫皱着眉头不作声,心里是看得雪亮了。他知道吴为成的报告完全是一面之词。他猛然想起了把曾家驹,马景山两个亲戚,吴为成一个本家,放在厂里,不很妥当;将来的噜嗦多着呢!
“哦!干丞,你去关照他们。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吴荪甫说着,就摆一摆手,叫莫干丞退去。他侧着头想了一想,提起笔来就打算下一个条子:把吴为成他们三个调出厂去,分调到益中公司那八个厂里。“亲戚故旧塞满了一个厂,那厂断乎办不好的!”——吴荪甫心里这么想,就落笔写条子。可是正在这时候,一个人不召自来,恰就是吴为成。
“谁叫你进来的?是不是莫干丞?”
吴荪甫掷笔在桌上,很严厉地斥问,眼光直射住了吴为成那显着几分精明能干的脸儿。吴为成就离那写字桌远远地站住了,反手关上了那门,态度也还镇静,直捷地就说:
“我有几句话对三叔讲。”
吴荪甫立刻皱了眉头,但还忍耐着。
“刚才工会里的钱葆生告诉我,昨晚上工人开过会,在一个女工的家里。那女工叫做姚金凤。今天工人暴动,要打烂账房间的时候,这姚金凤也在内。对工人说要是我们不放那六个人,她们就要拚命的,也是这姚金凤!一个月前,厂里起风潮,暗中领头的,也是这姚金凤。听说后来屠维岳收买了她,可是昨天晚上工人开会就在她家里!她很激烈,她仍旧在暗中领头!”
吴荪甫尖利地看着吴为成的脸儿,只淡淡地笑了一笑,不说什么。昨晚上工人开会,有姚金凤,这一点点事,屠维岳也已经报告过了;吴荪甫并不能从吴为成那话里得到什么新的东西。可是姚金凤那名字,暂时在吴荪甫思想上停留了一下。他记起来了:瘦长条子,小圆脸儿,几点细白麻子,三十多岁;屠维岳收买了后曾经出过一点小岔子,一个姓薛的管车,九号管车,泄漏了那秘密,可是以后仍旧挽救过来了。
“三叔,依我看来,这次风潮,是屠维岳纵容出来的;昨天他很有工夫去预先防止,可是他不做!今天他又专做好人!
他和工会里一个叫做桂长林的串通,想收买人心!”
吴荪甫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到底听到了一些“新的”了!然而一转念后,他又蓦地把脸色一沉,故意拍一下桌子喝道:
“阿成,你这些什么话!现在我全权交给屠维岳办理,你在厂里,不要多嘴!——刚才你那些话,只能在我面前说,外边不准提起半个字!明白了么?去罢!”
挥走了吴为成以后,吴荪甫拿起刚刚写好的字条看了一眼,就慢慢地团皱了,满脸是迟疑不决的神气。俄而他蹶然跃起,把那团皱的字条又展开来看一下,摇了摇头,就嗤的一声,撕得粉碎,丢在痰盂里。他到底又自己取消了“亲戚故旧不放在厂里”的决定。他抓起笔来,再写一个字条:
本厂此次减薪,事在必行;一俟丝价稍有起色,自当仍照原定工薪发付,望全体工人即日安心上工,切勿误听奸言,自干未便。须知本厂长对于工会中派别纠纷,容忍已久,若再倾轧不已,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