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柳遇春又狡狯地笑了一声,眼光在梅女士脸上打了个回旋。慢慢地站起来,却又坐下,手指弹着那两张照片,闪烁地说:
“你,为什么剪了头发?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别人嘴里叫?为什么,他,生病的时候,口口声声叫唤你?嘿,什么事情瞒得了我!不过,大家是老亲,你的老子近来又落薄,我只好不计较。我以为你是聪明人,让你自己醒悟,不料你娇养惯了,鼻子朝天,那样的骄傲!无端的就要吃醋!照片,是两个土娼;嫖,赌,是我的消遣,娘老子也管不了,你,你打算怎样?”
梅女士的脸色全变了。她的耳管里轰轰地响起来,又有些黑星在她眼前跳。柳遇春的后半段话语,便像是隔了墙壁传过来似的,梅女士只听了个大概。在薄绸衫子下的她的胸部很剧烈地起伏着。她闭了眼睛,用力咬自己的嘴唇。这像是在神经上刺她一针,她蓦地清醒过来。她睁大了眼睛,坚决地看着柳遇春说:
“好!既然你提起这个话,我们就谈谈。我素来讨厌你,我简直恨你!你的鬼八卦迷住了我的父亲,你居然达到了目的,你以为我永远是你的东西么?不,不,不!你又拉扯到韦玉。不差,我们感情很好,但是我们的行为是光明的!人家不像你那样无耻卑劣!”
梅女士的眼光突然一沉,顿住了话头;她感触到一个意思,但仓卒中找不到适当的字句来表白。房里突然意外地静寂,似乎可以听得各人心的跳声。柳遇春愕然瞪视着,额上透出大粒的汗珠来。梅女士的胆大宣言,他是不料的;他踌躇着怎样应付。梅女士走前一步,又掷过了铅块似的几句话来:
“你能够证明我有什么暧昧的行为,你尽管提出离婚来;不然,我请你当众伏罪,承认我的自由权,我的人格独立!”
暂时没有回答。四只敌意的眼睛对看着。因为是兴奋,梅女士颊上现在又耀着娇艳的红光。而况她的胸部的曲线又是颤动得那样美妙,柳遇春禁不住心荡了,他突然得了个主意,满脸堆出笑来柔声说:
“我并没说你有过不规矩的事,何必这么着急呀。我不是书呆子。女人有过不规矩的事,是瞒我不了的。你,第一夜,是那么样,我就明白你是个好姑娘。”
梅女士打了个寒噤。同时她的脸更加红了。
“我是一点疑心也没有,你也不要多心。刚才的事,大家都有点不对。算了,铺子里还有事等着我去办呢。”
又干笑了一声,并没等待回答,柳遇春就匆匆地跑走了。梅女士向房外怒睃了一眼,慢慢地走到窗前坐下,捧着头沉思。断续杂乱的过去和现在像泡沫似的在她发胀的脑子里翻腾。她的思想不能集中。对于刚才的争闹,她是毫无后悔,也无所谓痛苦;他们之不免于争闹,本在她的意料中。然而有一点却是她所不料的:柳遇春竟还是那样的凶悍阴沉。她从前很看轻这“柳条的牢笼”,现在却觉得这“柳条”是坚韧的棘梗,须得用心去对付。她杂乱地想着,脸上布满了阴云。专伺候她的胖子女仆轻轻地踅进房里来了。梅女士抬眼看了一下,觉得那女仆的脸上带着不尴不尬的笑容。呵!这肥猪!她来干什么?侦探动静?焦躁突又爬满了梅女士全身。方桌子上还躺着那两张土娼的照片,胖女仆慢慢地走过去,似乎想收拾起来,蓦地梅女士的威严的声音喝住了她:
“李嫂!少爷到铺子里去了么?”
胖女仆似乎一怔,缩回手,看着梅女士的脸回答:
“刚才看见他出门去,也许是到铺子里罢。”
“你去找他来!我忘记了几句要紧话。马上就去!”
胖女仆用半个脸微微地笑,就转身走了。梅女士站起来踱了几步,拿起那两张照片藏在身边。又沉吟了一会儿,便悄悄地离开了三天来视为牢笼的这个房子。
梅女士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