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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看!这是第二个韦玉了。可怜,亦复可恨!”她夷然摇着头,还是没有回答。

    “现在我只想过独身生活。有什么尼姑庵,教会,清苦些,我也甘愿!”

    黄夫人叹口气结束着说,眼眶也红了。

    “咄!什么话!”

    梅女士忘其所以地怒喊起来。一团辛辣的怒气从她胸间爆发,震撼着她的全身了。她的眼光直射在黄夫人脸上,像两股利剑。

    “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也是要这么想的!”

    黄夫人仰起了忧悒的面孔,软软地抗议着。

    “一定不!为什么要躲到尼姑庵里去?难道不好到社会上找个独立的生活?难道不好也找个爱人和他对抗么?”

    黄夫人默然。经过了几秒钟,她垂下头去低声说:

    “他不让我走。他说我是空疑心,瞎妒忌。咳,你不知道我们中间难言的纠葛,你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丑事,你的判断是不公平的。”

    “我不要知道。总之,你不中用,你太懦弱,你活该!”

    梅女士简直是怒骂了。她的胀热的头脑已经把自己近来的烦闷和黄夫人的问题混杂在一处,成为整体,她自己也不很明白这样的忿激是为了黄夫人呢,还是为了自己;她好像是一个失败的革命者为要撑拄着自己不陷入于悲观和消沉,便不得不盛气斥骂那些愁眉泪眼的同难者;然而她的心却也在暗中流血了。黄夫人并不生气,只是忧悒地看着梅女士,慢慢地回答:

    “谁都会这么说。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你没看见他们那种亲热的样子!他们就在你面前做。因明还故意问:‘嫂子,你不吃醋么?我和哥哥恋爱哪!’呵,有过多少人说我是空疑心,我是在不明不白的冤屈里头过活。可是当真是我多疑么?我亲眼看见过来,我不冤枉人家。我走?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的话,没有一个人会对我同情,一定是反说我缺德,反说我薄情,心活。你做了我,一定也要说:除了尼姑庵,便只有棺材!”

    “一定不!”

    还是这三个字从梅女士齿缝里迸出来,但是带着几分凄凉了。她呆呆地看着黄夫人,觉得无边的黑暗和阴冷正从四面包围过来,埋藏了她们俩。

    暂时地静默。忽地一阵笑声从隔墙传来,接着便是黄因明的活泼的话响。黄夫人浑身一跳,软瘫似的伏在桌子上,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天晚上梅女士打算写一封信给徐绮君。可是不能下笔。黄夫人的面容和声音像一片愁雾封锁了她的脑海。从前她觉得黄夫人很幸福,现在方知道不然;幸福,尤其是夫妇间的幸福,当真不能真有的罢?人就是这样命定了,不得不从污秽痛苦中滚过去,一直到坟墓,便是奋斗也成了徒然么?人只合盲目地得一些感官的快乐,只该吞噬同类,或者被吞噬,毕竟不配有什么高远的目标,理想的生活么?梅女士忽然高声狞笑了。她站起来,扭着腰,轻轻地摇摆她的下半身,很兴奋地想:

    “天生我这副好皮囊,单为的供人们享乐么?如果是这般,我就要为自己的享乐而生活,我不做被动者!”

    这个观念,像毒蛇似的缠住了她。一种突发的腻涩的情热更推她向前。她忽然开了房门,向外面的黑暗凝视。寒风从院子里吹来,穿过了角门,廓落落地作声。她悄悄地走出来。到了东厢房的门前,她蓦地站住,侧着耳静听,然后,把脸儿轻轻贴在门上,从板缝中向内窥探。圆晕的煤油灯光照出柳遇春坐在桌子旁,账簿摊在面前。似乎在想什么,他频频用手搔头,脸对着窗那边。俄而他站起来踱着方步了,却在将到门边时立定,好像要开门出来。

    梅女士猛吃一惊,身体失了平衡,肩膀便撞在门板上了。“我在这里干什么哪?”这样的感想斗然在她意识上掠过。于是像从梦中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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