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啊哟,这就谁也猜不到了。你就躲在会议室睡觉?”
小陆顽皮地笑着。
“不是!我写两封信。”赵克久被迫得只好依实招供,没精打采地回答。同时机械地伸手到口袋里摸着那两封信,忽然脑筋灵活起来,转脸急口问道:
“小陶,你怎么就回来了?我以为总得明天才能够回来呢?”
“我们在那个村子里上午就接到命令,说要转移。”
“哦!什么都是想不到的。”
赵克久轻轻说,叹了口气。
过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转移!转移到什么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连钱科长也不知道。”
“他大概知道一点,就是不肯说罢哩!”
这是小陆的声音。
赵克久又轻轻叹了口气,就不再开口。
路面愈来愈坏了,卡车像个摇篮似的。车上人有一大半都打着瞌睡。赵克久自己在心里盘算:“不管他们转移到什么地方,反正我不跟他们走了。汽车不会整夜开,迟早要停下来歇夜的,而且也不会离上海很远,明天我还是能够到严太太那里讨回音。即使明天不成,迟一天大概也不碍事罢?”
这样想着,渐渐地他的眼皮也抬不起来了。
卡车突然猛烈地一震,把车上人都震醒了。车随即停止。黑暗中只听得四面闹嚷嚷的人声,浪潮一般时起时落。忽而又听得火车汽笛的声音远远地飞来,接着便是隆隆的车轮声愈来愈响。这时候,四周围闹嚷嚷的人声也就达到了高潮,甚至把火车的声音也压倒了。同时又看见手电筒的白光霍霍地扫来扫去。
卡车上人都纷纷下去,赵克久也学大家的样。他夹在人丛中被推着上前,终于到了较为空旷的一处,人们都止步,原来前面就是轨道。
赵克久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懒得去打听;他默坐在路旁的一堆碎石子上。
又听到了汽笛叫。但是人们呐喊怒骂的声音真个是震天动地。赵克久又愕然回顾,同伴们都飞奔到那边去了,这里只剩他一个。他料想他们也是去抢车的。他有点慌了,跳起来也朝那边扰乱的一堆走去。可是他刚跑了两三步就听得砰的一声枪响,接连又是两枪。他不由自主地返身向路旁拚命乱跑。跌倒了,马上爬起来再跑。突然那怒潮一般的喊声静下去了。汽笛又叫了,这次却是威风凛凛的长鸣,足有一分钟之久。
列车终于开走了,载去一大批,留下来的还是一大堆,黑暗中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但好像也都疲乏了,静静地都在轨道两旁坐下来,等候再一次的机会。
赵克久在人堆里转了半天,幸而听到了小陆的声音,方才找到自己的一伙。他们集中在一棵大树底下,七嘴八舌地发牢骚。
“这样没有秩序!”好像是钱科长的声音。“要是给敌机发现了,可怎么办呢?”
“站长太不中用了,为什么他不照命令执行?”
“那也怪不得他呀,别人不守命令!”
“看来今晚上我们是走不成了,”又一人说,“我提议到车站里找地方睡它一觉罢。”
“嘿!你还在做梦!站里全是伤兵躺满了,你一个脚趾头也插不进去!”
“那么,还有站长室呢?”那人不服气地说。
“好,好,你自己去看去!也许墙上那挂衣钩还没有被人家抢先占了去!”
大家都哄然笑了。
赵克久发现小陶独自坐在那大树根上,两手捧着头。他忽然想到了口袋里那封准备留给小陶的信。于是从早上到现在整整一天内的变化,一古脑儿又都压在他心头了。他本来是计划得好好的,可是现在他就像滔滔洪流中的一根稻草,身不由主被卷着走,可又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