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3
进他的口吻。君实像触电似的全身一震,紧紧的抱住了娴娴的腰肢,把嘴巴埋在刚刚侧过去的娴娴的颈脖里了。他感得了又甜又酸又辣的奇味,又爱又恨又怜惜的混合的心情,那只有严父看见败子回头来投到他脚下时的心情,有些相像。
然而这个情绪只现了一刹那,随即另一感想抓住了君实的心:
——这便是女子的所以为神秘么?这便是女子的灵魂所以毕竟成其为脆弱的么?这便是女子之所以成其为sentiamentalist么?这便是女子的所以不能发展中正健全的思想而往往流于过或不及么?这便是近代思想给与的所谓兴奋紧张和彷徨苦闷么?这便是现代人的迷乱和矛盾么?这便是动的热的刺激的现代人生下面所隐伏的疲倦,惊悸,和沉闷么?
于是君实更加确信自己的思想是健全正确,而娴娴毁坏了她自己了!为了爱护自己的理想,为了爱娴娴,他必须继续奋斗,在娴娴心灵中奋斗,和那些危险思想,那些徒然给社会以骚动给个人以苦闷的思想争最后之胜利。希望的火花,突又在幻灭的冷灰里爆出来。君实又觉得勇气百倍,如同十年前站在父亲灵床前的时候了。
他本能的斜过眼去看娴娴的脸,娴娴也正在偷偷的看他。
“嘻,嘻……嘻!”
娴娴又软声的笑起来了。她的颊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她的半闭的眼皮边的淡而细,媚而含嗔的笑纹,就如摄魂的符篆,她的肉感的热力简直要使君实软化。呵,魅人的怪东西!近代主义的象征!即使是君实,也不免摇摇的有些把握不定了。可是理性逼迫他离开这个娇冶的诱惑,经验又告诉他这是娴娴躲避他的唠叨的惯技。要这样容易的就蒙过了他是不可能的。他在那喷红的嫩颊上印了个吻,就镇定地说:
“娴娴,你的话,正像你的思想和行动: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我们鼓励小孩子活泼,但并不希望他们爬到大人的头发梢。小孩子玩着一件事,非到哭散场不休;他们是没有忖量的,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娴娴,可是你的性格近来愈加小孩子化了。我导引你留心政治,但并不以为当即可以钻进实际政治——而况又是不健全不合法的政治运动。比如现在大家都说‘全民政治’,但何尝当真想把政治立即全民化呢,无非使大家先知道有这么一句话而已。听的人如果认真就要起来,那便是胡闹了。娴娴,可是你近来就有点近于那样的胡闹。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幼稚,你不知道你已经身临险地了。今天早上我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关于你的梦……”
君实不得不停止了;娴娴的忍俊不住的连续的小声的笑,使他说不下去,他疑问地又有几分不快地,看着娴娴的眼睛。
“你讲下去哪。”
娴娴忍住了笑说;但从她的乳房的细微的颤动,可以知道她还在无声的笑着。
“我先要晓得你为什么笑?”
“没有什么哟!关于小孩子的——既然你认真要听,说说也不妨。我听了你的话,就连想到满足小孩子的欲望的方法了。对八岁大的孩子说‘好孩子,等你到了十岁,一定买那东西来给你。’可是对十岁大的孩子又说是须得到十一岁了。永久是预约,永久是明年,直到孩子大了,不再要了,也就没有事了。君实,——对不对?”
君实不很愿意似的点了点头。他仿佛觉得夫人的话里有刺。
“你的梦一定是很好听的,但一定也是很长的,和你的生活一般长。留着罢,今晚上细细讲罢。你看,钟上已经是九点二十分。我还没洗脸呢。十点钟又有事。”
不等君实开口,像一阵风似的,这位活泼的少妇从君实的拥抱中滑了出来;她的长背心也倒卷上去了,露出神秘的肉红色,恰和霍地坐起来的君实打了个照面。娴娴来不及扯平衣服,就同影子一般引了开去。君实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