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散文.4
“丙少爷,再会了。”
桂异样的笑了一笑,就和影子似的退出房外,随手将门带上。
一个感想霍霍地在丙心上闪动。他恍然于桂今天的态度转变的原因了;他断定是桂先拆开了他的信,他又断定是信中的消息使桂不得不放弃了死缠住的妄想。对于桂的竟去,他原有几分不舍,然而亦未始不感到释去重荷似的爽快。他微笑地抽出信纸来,看了两行,忽然脸色变了。信是很简短:
表哥:明天要跟父亲到北平去了。行色匆匆,不能面辞为歉。请你也不必来送。因为从此刻起,就有许多事要办,并且还有几处地方要去辞行。
信笺是掉落在地上了,青年丙呆坐在床上,痴痴地看着大镜子。
镜子映出房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桂的恶意的但是迷人的笑脸,端端正正嵌在缝中间,对着床上瞧。青年丙像触电似的直跳起来,一步跳到门边,想捉住了这迷人的笑容。但是门已经关了。只有吃吃的艳笑声被关进在房里。这笑声像一条软皮鞭,一下一下的打在青年丙的心窝。他再不能支持了,脚下一挫,就让书桌抵住了背脊。
房门又意外的很快地开了。同时房里的电灯也亮了出来。桂庄严地站在门框中,电灯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和嘴唇上,闪闪地耀着。
“什么时候也到北平去呢,丙少爷?”
回答是扑到门前抱住了她。这一回,她并没拒绝,只是屹然立着,脸上冷冷地没有一些表情。青年丙不觉嗒然垂下手去。
“散文该不再是你所希罕的罢?我也不想再演喜剧做丑角呢!”
随着这冷冷的声音,桂飘飘然去了。
青年丙懊丧地把两手掩了面孔。他不知道怎样才好,他觉得地板在他脚下摇动。然后,一个新理想撞上了他的心。他慢慢走到大衣镜前,立正,两眼疾向前一望,便很神气的举手到额角,行一个军礼。他似乎是第三者的评判人,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尚称满意”地点一下头。同时,从他的嘴角流出了下面的几个字:
“还不如到老同学处,‘帮’他的‘忙’罢;——那便是‘史诗’的生活呢!”
1928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