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天是大太阳挂到天空,早晚是仍然有寒气侵人,非衣夹袄不可了。在这样的天气下,阿黑还一听到五明笛子就赶过去,这要说是五明罪过也似乎说不过去!
八月初四是本地山神的生日,人家在这一天都应当用鸡用肉用高粱酒为神做生。五明的干爹,那个头缠红帕子作长毛装扮的老师傅,被本地当事人请来帮山神献寿谢神祝福,一 来就住到亲家油坊里。来到油坊的老师傅,同油坊老板换着烟管吃烟,坐到那碾子的横轴上谈话,问老板的一切财运,打油匠阿黑的爹也来了。
打油匠是听到油坊中一个长工说是老师傅已来,所以放下了纸牌跑来看老师傅的。见了面,话是这样谈下去:“油匠,您好!”
“托福。师傅,到秋天来,你财运好!”
“我财运也好,别的运气也好,妈个东西,上前天,到黄砦上做法事,半夜里主人说夜太长,请师傅打牌玩,就架场动手。到后作师傅的又作了宝官庄家,一连几轮庄,撇十遇天罡,足足六十吊,散了饷。事情真做不得,法事不但是空做,还倒贴。钱输够了天也不亮,主人倒先睡着了。”
“亲家,老庚,你那个事是外行,小心是上了当。”油坊老板说,喊老师傅做亲家又喊老庚,因为他们又是同年。
师傅说:“当可不上。运气坏是无办法。这一年运气象都不大好。”
师傅说到运气不好,就用力吸烟,若果烟气能象运气一 样,用口可以吸进放出,那这位老师傅一准赢到不亦乐乎了。
他吸着烟,仰望着油坊窗顶,那窗顶上有一只蝙蝠倒挂在一条橡皮上。
“亲家,这东西会作怪,上了年纪就成精。”
“什么东西?”老板因为同样抬头,却见到两条烟尘的带子。
“我说檐老鼠,你瞧,真象个妖精。”
“成了妖就请亲家捉它。”
“成了妖我恐怕也捉不到,我的法子倒似乎只能同神讲生意,不能同妖论本事!”
“我不信这东西成妖精。”
“不信呀,那不成。”师傅说,记起了一个他也并不曾亲眼见到的故事,信口开河说,“真有妖。老虎峒的第二层,上面有斗篷大的檐老鼠,能做人说话,又能呼风唤雨,是得了天书成形的东西。幸好是它修炼它自己,不惹人,人也不惹它,不然可了不得。”
为证明妖精存在起见,老师傅不惜在两个朋友面前说出丢脸的话,他说他有时还得为妖精作揖,因为妖精成了道也象招安了的土匪一样,不把他当成副爷款待可不行。他又说怎么就可以知道妖精是有根基的东西,又说怎么同妖精讲和的方法。总之这老东西在亲家面前只是一个喝酒的同志,穿上法衣才是另外一个老师傅!其实,他做着捉鬼降妖的事已有二三十年,却没有遇到一次鬼。他遇到的倒是在人中不缺少鬼的本领的,同他赌博,把他打觔斗唱神歌得来的几个钱全数掏去。他同生人说打鬼的法力如何大,同亲家老朋友又说妖是如何凶,可是两面说的全是鬼话,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法力究竟比赌术精明多少。
这个人,实在可以说是好人,缺少城中法师势利习气,唱神歌跳舞磕头全非常认真,又不贪财,又不虐待他的徒弟。可是若当真有鬼有妖,花了钱的他就得去替人降伏。他的道法,究竟与他的赌术哪样高明一点,真是难说的事!
谈到鬼,谈到妖,老师傅记起上几月为阿黑姑娘捉鬼的事,就问打油匠女儿近来身体怎样。
打油匠说,“近来人全好了,或者是天气交了秋,还发了点胖。”
关于肥瘦,渊博多闻的老师傅,又举出若干例,来说明鬼打去以后病人发胖的理由,且同时不嫌矛盾,又说是有些人被鬼缠身反而发胖,颜色充实。
那老板听到这两种不同的话,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