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己布置了一个“听音间”,那是用隔音材料在居室中单切割出来的一个小小空间,只容得下他心爱的音响设备和一张自制安乐椅;他就经常一个人钻进那里面,调好音响设备,放送最喜爱的CD盘或卡带,躺在安乐椅上,陶醉在乐海仙音之中……据该人自称,他花费在那听音间里的钱,已逾六万元!雍望辉在和他交谈中,不断地被他纠正所用词语与概念,比如雍望辉总顺口称他的设备为“组合音响”,他就一再纠正:“我这不是组合音响,而是音响组合!组合音响是所谓的‘套机’,厂家已经给你配置好了,甚至是连为一体的东西,那种音响一般是供外行用的;音响组合则是我们根据自己的喜好,用各国的不同品牌的机件自己装配的……”雍望辉原来只知道若干日本厂家的牌号,以为那便是挺不错的东西了;这位“发烧友”却告诉他,日本出的音响一般都是“大路货”,他们一般很少采用,他的主机便是德国的,CD机是丹麦的,音箱是法国的,而馈线则是美国的——一根看上去极不起眼的馈线便价值一万元!……“发烧友”说出了一大串欧美名厂家的著名品牌,他简直耳不暇听……后来他坐上那把安乐椅,听了一段不是音乐的声音——极为精确地记录了一只玻璃杯掉在水泥地上碎裂为八块的全过程,他承认,“连杯中的酒所溅发出的水汽都表现出来了”……自从那回走出了那位“发烧友”的“听音间”,他便不再为其它“怪人怪事怪现象”大惊小怪了。确确实实,中国大陆已然出现了一个广阔的民间空间,其中已疯长出了千奇百怪的乔木、灌木、藤萝、草菌……妍媸并存,香臭杂陈;对此他已从心生焦虑,逐渐地变为了冷静观察、慎重评判。
所以,当雍望辉随着印德钧步入展厅时,尽管印德钧的表情很是兴奋,他却只怀一种姑妄观之的淡然情绪,懒懒地观望。
同时有好多个收藏者在那里面展示他们的收藏品。一位收藏的是蝴蝶标本;蔚为大观;也许是印德钧已然看过一回,竟不再留连。一位收藏的是各种古钱;虽数量不大,却精品迭现。还有一位收藏的是明清刺绣;另一位收藏的是清末迄今的各式茶叶罐,难得他有这样的兴致……印德钧为什么只顾往那边引?那边的展示能更新奇有趣?……
雍望辉跟过去,啊,那收藏者的选项确实特别——他收藏各式各样的锤子,从最一般的具有实用价值的,到银制的镀金的玉雕的玛瑙的镶宝石的木变石的等等供摆设用的……直到近年来庙会上发售的塑料材料做的吹气锤头模型;其中最小的仅有指甲刀那么大,最大的木槌据说是用来敲酒库里那巨型酒桶的桶箍的,槌头足有人脑袋那么大……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呢?就是有人专门收藏中外古今各式马桶,一一陈列于此,并用射灯照得轮廓分明,那也实在不必为之吃惊;以世界之大,人类之众,心灵之诡奇,趣味之分流……这实在都并不能使他觉得触目惊心!
“来来来……你来看……这是谁?……”印德钧拉着他衣袖,把他引到这个展区的起始部分,让他看那前面的说明。
那是很简单的一个说明,开列着那收藏者的姓名、所在单位、在收藏爱好者协会中的职务、收藏简史……等等;并附有一张收藏者的近照。
雍望辉拿眼一看,感到心口被重锤猛地一击。他大吃一惊。不,这样说还不够分量。他简直是因大出意料而震惊得晕死过去……
那收藏者是老霍。就是当年一锤锤猛钉金殿臣宿舍窗户,因为过于恪守其职,而在钉窗的过程中将他的双唇尽情前伸,把那副神态烙刻在雍望辉心灵上,至今不仅难以消退,还常常在他的梦中,在他的潜意识中拱动,甚至牵引着他的写作冲动,使他常常欲写不能,罢休又不甘,处在尴尬与迷惘中的那个……久未谋面的老同事!
那照片上的霍木匠,老了许多,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