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考事宜,所以能在放榜前就知道他考得如何。父母已为上面的三子一女学业操虑半生,到他这里已无很大精神调教,所以没考上好学校也并不怎样以为然,他自己更浑然不愁,因学校离家较远,须购电车月票搭乘电车上学,这倒使他觉得比到走10分钟便可抵达的好学校上学更有趣。
达野哥不仅参与了中学的招考事宜,还在大学招考的考场上当过监考,这使得他在阿姐眼中更有光彩。有一天达野哥对阿姐说:“考场上发现了反动学生,书写反动标语!”说时还立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揉皱又摊平的“反标”来,递给阿姐看,阿姐仿佛面对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敢伸手去接……当时他就在旁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很久以后他回忆起那一景,悟出达野哥一定是在应及时将“反标”上报有关部门之前,故意赶到阿姐身边以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和颠扑不破的价值,但细加爬剔,此事的“合理性”即技术性细节却颇难合理,不过那又确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实——也许,这类的记忆反成为了他后来落笔写下《阿姐》的障碍之一种: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然而,非得写下所以然么?人们已经写下的所以然,都真的所以然了么?
9
记得是在院里的合欢树下,阿姐下的决心。
决心考农学院,学农业机械化专业。
下决心的驱动力很简单。当时有一部苏联——这国已经没有了,简直不可思议——电影,叫《幸福生活》,演的是库班河上的集体农庄的故事,那电影风靡了全中国,影响了整整一代人,作家王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青春万岁》里,就写到因为看了这部电影,所引出的一场风波,后来导演黄蜀芹把《青春万岁》拍成电影,还穿插了当年那个苏联电影《幸福生活》里的镜头,构成戏中戏……那电影把苏联集体农庄的生活拍得让当年观众看去实在是人间的天堂,而给阿姐印象最深的,是影片里的拖拉机、联合收割机等等农业机械的雄姿及其令人艳羡的拖拉机手……
一部电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这在世界上有了电影以后当然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例子。电影史家们为什么不搜集这方面的材料,不对此进行专门的、深入的研究呢?
他记得很清楚,阿姐在合欢树下踱步,穿着一件格子布缝制的布拉吉,两眼闪闪放光。其时夕阳西下,余光斜穿过高高树冠上那些已开始收拢的羽叶,金红的丝状花朵散发出格外浓郁的香气。阿姐并不需要他跟在身边,他却不知趣地仍在阿姐身边转磨。现在回忆起来,阿姐在那个暑期已明显地排斥他乃至厌恶他的“跟屁虫”行为,有一天阿姐横仰在父母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抖动的水射光发愣,他便也凑过去横仰在一旁,不为什么,只出于一种习惯,却惹得阿姐倏地跳起来,跺着脚嚷:“你都多大了?!”他扫兴,却懵然不明——不管他多大阿姐多大,阿姐不是永远比他大八岁么?他做错了什么呢?……然而那天,在合欢树下,开头厌烦他的阿姐,却忽然转身正对着他,双手扶在他肩膀上,起誓般地说:“我就学农业机械!”
10
《幸福生活》是一部鲜艳五彩的喜剧故事片。里面有多首插曲,如《库班河上风光好》、《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等等,然而其中最脍炙人口的是《红莓花开》,直到1981年作家谌容女士在杂志上发表她的长篇小说《人到老年》,那里面的角色还在唱着这首歌。
《幸福生活》由当年红极一时的大导演培利耶夫执导,他的妻子拉迪妮娜出演其中的女主角——一位美丽、精明而强悍的女农庄主席,他们夫妇是那个时代苏联喜剧电影的泰斗,夫导妇演,一部接着一部,部部打响,连连走红。他们自然都是斯大林奖金获得者。
1953年,斯大林去世了。
1956年,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