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方面她们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也还构成着可以争鸣不休的学术问题。
在一处亭子里大家坐定,那位大表弟买了五份冰激凌发给大家,但三位女性仍凑在一起说话,是二比一的阵式,我发现她们进行着微笑战斗,所说的话似乎都很平淡很礼貌很得体但脸上那挂出的微笑里却伸出了无形的针尖和麦芒,涧表妹虽有点“寡不敌众”,但毫不示弱,颇有蔺相如立于秦庭的气概。
这次会面自然没有任何积极的成果。而且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揽这一类的瓷器活儿了,涧表妹倒丝毫没有对我流露对这次故宫御花园之游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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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日,我去看望曹叔、八娘,家中只有八娘一人,她跟我没对上几句话,忽然爆发出对涧表妹的怨愤,这颇令我吃惊;显然,她隐忍了很久,但终于按捺不住,怨愤既已涌出,她也就不再顾忌,任其喷发倾泻。
八娘告诉我,涧表妹现在自私得可怕,例如某天她买回一斤肉馅来,搁进家里的冰箱时,偏要说一句:“这是我的,星期五请客包馄饨的。”她们单位歇星期五,她有时请几个相好的同事来家,搬开桌椅打开收录机放音乐练跳交谊舞不算,还要凑在一起包饺子或馄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结果那个星期五她约请的同事们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没来,八娘很自然就从冰箱里取出她买的肉馅要烙馅饼给全家吃,涧表妹见到竟冲上去,一点情面也不讲地阻拦说:“别动我的肉馅!你们有自己的肉馅嘛,用你们买的嘛!”八娘自然不高兴,少不了说她:“我做馅饼你不也吃吗?”涧表妹则立即反嘴:“我每月不是都交伙食费吗?”诸如此类,已成常态。此外,八娘眉头皱得紧紧地告诉我,涧表妹现在越来越奇装异服,街上乱买些怪模怪样的出口转内销的货不算,还自己动手剪裁一些“简直丢人”的服装,例如八娘看去认为是只能做睡衣睡裤的布料,涧表妹却偏缝制成连衣裙,并且大模大样地穿上身,摇摇摆摆地上街去;据涧表妹自己声称,她要钻研服装设计,将来自己开一爿服装店,专营最时髦的女服。八娘认为她神经恐怕是有点儿不正常了,但简直不能数落她一句半句,“她那张嘴,活像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果刀,又快又冷,连你曹叔也拿她没有办法!”八娘边谈边连连摇头。
偏偏这天八娘刚跟我唠叨完,单元门钥匙孔一阵响,涧表妹从外面回来了,她穿着一身大块白与大块黑组成的连衣裙,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八娘迎上前去问她:“怎么?今天下午不上班么?”涧表妹坦然地告诉她:“下午跟别人倒班了,我在家歇半天。”八娘嫌恶地打量了一下涧表妹那身的确怪模怪样的连衣裙,老着一张脸去厨房做饭了,涧表妹倒兴致勃勃地跟我聊了起来。她让我帮她找几本国外的时装杂志,哪怕借看也行,她说日本有一种《登丽美》杂志对她来说最有参考价值;我问她为什么把连衣裙做成大块白与大块黑的样子,脖颈处为什么不对称,下摆底缘又为什么是斜线?她对我侃侃而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颜色的论述:“世上最美的颜色,是黑、白、灰三色;要说配色,红与黑是永恒的主题,我今天下午就试着做一件蝙蝠衫,深黑配大红,等我穿出来你看吧——”正说着,厨房里几声锅铲击锅帮的锐响,涧表妹走进去问:“妈,要我帮你炒吗?”八娘恶声恶气地回答她:“你还帮我?你不把我气死就算好的了!”
糟糕!一场母女口角就此开始,我走过去想劝,她们唇枪舌剑,一句咬着一句,我简直插不上嘴。
“我怎么了?招您惹您了?”
“我见不得你那一身怪样子!”
“我穿我的,又没强迫您穿,碍您什么事?”
“大白大黑的,办丧事么?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躲着您还不容易?可您的丧气事再多也赖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