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我有什么丧气事?我不像你,都这么大了,嫁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碍您什么事?嫌我老在家住么?分房子时候有我的一份分数,我住这儿名正言顺!”
“哪个嫌你在家里住了?你莫狗血喷人!”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您的,自己糊里糊涂提前退休了,整天窝在家里头,哪还有点知识分子的味儿?整个地一个家庭妇女,闲了没事就找别人别扭!”
“完了!我好心倒变成驴肝肺了!当年要不是为了把你弄回北京,我能愁成这么个老太婆模样么?”
“回北京我靠的是自己!”
“好嘛好嘛!你就自己一个人去过嘛!早晓得落这么个下场,我就不欢迎你回来!”
“我回来不取决于你欢迎还是不欢迎!”
“天哪!就算我没生你这么个女儿!”
“可你就偏生了我这么个女儿!”……
我在她们母女之间旋转着身子,连连摆手哀求双方:“算了算了,莫说了莫说了……”却毫无效果。
一阵门铃响。她们家安的是音乐门铃,奏的是,居然要奏半分钟才停。在这半分钟里,八娘和涧表妹总算偃旗息鼓。我过去开的单元门,门外的人我不认识。
“啊,是老丁啊!”八娘迎到门前,满脸堆笑。
“丁伯伯,您来啦!”涧表妹也轻盈地迎到门前,满脸和悦。
虽是不速之客,显然母女两人都真诚地欢迎。叫他们三方几轮问答过去,我就明白,丁伯伯是给涧表妹介绍对象的,这介绍工作至少已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你来得正好!今天恰恰有你最爱吃的炒苦瓜!”八娘手忙脚乱地张罗着。
“我爸刚买了一坛子‘加饭’,我来给您烫酒!”涧表妹快活地旋转着身子,跳舞似的去取那酒。
我便借机告辞,说有事。三个人都坚持留我吃午饭,我说确实有朋友等着我去,要请我吃烤鸭,这才放我走。
走在大街上,我回想着八娘涧表妹母女争吵的一幕。迎面来风,一些细沙打在我脸上,痒痒的。也许,人生必得如此。我微笑了。
18
涧表妹结婚了。新郎就是那位丁伯伯介绍的。他们实行的旅行结婚,京沪线上有亲戚,所以前半段路线是泰山—曲阜—南京—镇江—无锡—苏州—上海;上海亲戚最多,因此下半段又以上海为“根据地”,“出击”杭州、黄山、九华山;最后从上海乘飞机回北京,领略一下腾空而行的乐趣。
涧表妹夫妇旅行结婚期间,我去曹叔八娘家,曹叔发胖了。他本来就人高马大。如今更魁梧惊人,八娘指着他对我说:“完了!你看嘛!他那个腰得了呀!小涧要给他裁条裤子,量了几遍尺寸,手里头拿着剪刀,就是不敢往料上下手呀!小涧跟我说:妈呀,爸爸的腰啷么这么粗哟!这么裁下去,横起竖起一样宽,眼睛望过去不习惯哟!我就跟她说:尺寸不骗人嘛,你就依到尺寸下剪刀嘛!……完了!要是还像当年那么发布票,我们一家人的布票凑起来供他一个人怕都还不够!呵呵呵呵……”八娘尽管背已微驼,头发麻白,一说话脸上的皱纹就随着话音抖动,但涧表妹的成家似乎使她的性格恢复了一些乐天与达观。
曹叔因在部里提拔司局级干部的竞争中失利——表面原因是不够“年轻化”的条件,他已59岁;八娘则认定深刻的原因是“他上头没有人”——所以打算不久离休,这样他们老两口就都要过家居生活了。我便劝他们合作写书,我记得早在50年代初,他们就联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关于植物保护的文章——那时候《人民日报》定期刊登一些专业性的文章——我父亲母亲当年是订阅,并精读《人民日报》的,曾很为他们骄傲,并剪下来夹存,多次用以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