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颠倒神思书中藏倩影 缠绵情话林外步朝曦
明天还得请你来。”家树道:“有工夫就来。”沈大娘笑道: “别那样说,别那样说,你总得来一趟,我们姑娘,全指望着您捧,您要不 来,我们就没意思了。”说时,她将那大蒲扇撑住了下巴颏,想了一想,就 低声道:“明天不要你听大鼓,你早一点上这儿来。”家树道:“另外有什 么事吗?”沈大娘道:“这个地方,一早来就最好。你不是爱听凤喜说话吗? 明天我让她陪你谈谈。”家树红了脸道:“你一定要我来,我下午来就是了。” 沈大娘回头一望,见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却将蒲扇轻轻儿的拍了一拍他的手 胳膊,笑道:“早上来吸新鲜空气多好,我叫凤喜六点钟就在茶座上等你。 我可是起不了那早,不能来陪。”家树要说什么,刚要出口,又忍了回去, 站在路心,对沈大娘一笑。沈大娘还是将扇叶子轻轻的拍了他,低低的道: “别忘了,早来,明天会。……不,明天我会你不着,过天会吧。”说罢, 就一笑走了。家树心想,她叫凤喜明天一早陪我谈话,未见得出于什么感情 作用,恐怕是特别联络,多要我两个钱而已。不过虽是这样,我还得来;我 要不来,让凤喜一个人在这儿等,叫她等到什么时候哩!当日回去,就对伯 和夫妇撒了一个谎,说是明天要到清华大学去找一个人,一早就要出城。伯 和夫妇知道他有些旧同学在清华,对于这话,倒也相信。
次日家树起了一个早,果然五点钟后就到了先农坛内守了。那个时候, 太阳在东方起来不多高,淡黄的颜色,斜照在柏林东方的树叶一边,在林深 处的柏树,太阳照不着,翠苍苍的,却吐出一股清芬的柏叶香。进内坛门, 柏林下那一条平坦的大路,两面栽着的草花,带着露水珠子,开得格外的鲜 艳。人在翠荫下走,早上的凉风,带了那清芬之气,向人身上扑将来,精神 为之一爽。最是短篱上的牵牛花,在绿油油的叶丛子里,冒出一朵深蓝浅紫 的大花,这种晨景,不是晚起人所轻易得见。绿叶里面的络纬虫,似乎还不 知道天亮了,令叮令叮,偶然还发出夜鸣的一两声余响。这样的长道,不见 什么游人,只瓜棚子外面,伸出一个吊水辘轳。那下面是一口土井,辘轳转 了直响,似乎有人在那里汲水。在这样的寂静境界里,不见有什么生物的形 影。走了一些路,有几个长尾巴喜鹊在路上带走带跳的找零食吃,见人来到, 哄的一声,飞上柏树去了。家树转了一个圈圈,不见有什么人,自己觉的来 得太早,就在路边一张露椅上坐下休息。那一阵阵的凉风,吹到人身上,将 衣服和头发掀动,自然令人感到一种舒服。因此一手扶着椅背,慢慢的就睡 着了。家树正睡得香,觉有样东西,拂了脸上怪痒痒的,用手拨弄几次,也 不曾拨去。睁眼看时,凤喜站在面前,手上高提了一条花布手绢,手绢一只 犄角,正在鼻子尖上飘荡呢。家树站了起来笑道:“你怎么这样顽皮。”看 她身上,今天换了一件蓝竹布褂,束着黑布短裙,下面露出两条白袜子的圆 腿来,头上也改挽了双圆髻,光脖子上,露出一排稀稀的长毫毛。这是未开 脸的女子的一种表示。然而在这种素女的装束上,最能给予人们一种处女的 美感。家树笑道:“今天怎样换了女学生的装束了?”凤喜笑道:“我就爱 当学生。樊先生!你瞧我这样子,冒充得过去吗?”家树笑道:“不但可以 冒充,简直就是吗。”她说着话,也一挨身在露椅上坐下。家树道:“你母 亲叫我一早到这里来会你,是什么意思?”凤喜笑道:“因为您下午来了, 我要唱大鼓,不能陪你,所以清早约你谈谈。”家树笑道:“你叫我来谈, 我们谈什么呢?”凤喜笑道:“谈谈就谈谈吧,哪里还一定要谈什么呢。” 家树侧着身子,靠住椅子背,对了她微笑。她眼珠一溜,也抿嘴一笑,在胁 下纽绊上,取下手绢,右手拿着,只管向左手一个食指一道一道缠绕着,头 微低着,却没有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