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白眼横施碎花消积恨 憨态可掬授果续前欢
地向里面冲了进去。远远地在门口望着,见有一个西装汉子出来,就取了草帽在手,向那人点了一点头,笑道:“请问,这是杨柳歌舞团吗?”那人向士毅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的灰竹布褂子,变成了惨白色,那顶粗梗草帽,又是黄黝色的,此外就不必看了。当然可以知道他是个极穷的人,就瞪了眼问他道:“你打听做什么?”士毅看了他那样子,老大不高兴,心里想着,你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向你打听两句话,都不可以的吗?也就板住脸道:“我很客气地说话,不过打听一个朋友,并非歹意。”那西装人道:“谁负有向你答复的责任吗?”说罢,扭转头就去了。士毅看了这种神气,真恨得全身抖颤,然而有什么话可说呢?是自己向人家找钉子碰呀。但是自己鼓着勇气来打听小南的下落,决不能没有结果,就溜了回去。因之依然在门外远远地徘徊着,等候着第二个机会。自己本来可以冲进大门去,向门房里去打听她的,可是自己这一种衣衫,门房又未必看得起?而且又是打听一个女子,更会引起人家的疑心来,倒不如在门口老等候着的为妙了。
他如此想着,就背了两只手,不住地在路上徘徊着。果然他所预料的是已经中了,不久的时候,有一群男女,笑嘻嘻地向门外走来,其中一个穿绿色绸衣的便是小南。他们向外,自己向里,正好迎个对着。于是伸手在头上取下帽子来,向小南远远地点了一点头。小南猛然地看到他,先是突然站住,好像有个要打招呼的样子。然而她忽然又有所悟,将脸子板住,眼光一直朝前,并不理会士毅。士毅拿了帽子在手,竟是望着呆住了,那帽子不能够再戴上头去。却是身旁有一个女孩子,看见了士毅那情形,就问道:“喂,那个人是和你打招呼吗?”小南道:“他认错了人了?我不认得他。”说时,她眼角向士毅瞟了一眼,竟自走了。士毅到了这时,才知道她不是没有看见,乃是不肯理会。若是只管去招呼她,她翻转脸来,也许要加自己一个公然调戏的罪名。他的脸上,由白变到红,由红变到青,由青再转到苍白,简直要把他气昏过去了。他在这样发呆的时候,那一群男女,欢天喜地,已是走远了。士毅呆站了许久,心里好个不服。我和你虽不是多年多月的朋友,可是我为你出的气力,那就大了。不但是我和你熟,我和你一家人都熟,你怎么说是不认得我哩?你并不是那极端的旧式女子,不交男朋友的,在你那同路,就有好几个男人,对我这个男人,难道就不许交朋友吗?是了,你的朋友,都是穿漂亮西装的,我是穿破旧烂衣服的,和我点个头,说句话,就丢了你的脸,所以干脆说是不认得我,就免除这些个麻烦了。好罢,不认得我就不认得我,我们从此断绝往来就是了。这样大一点年纪的女孩子,倒有这样辣毒的手段?好了,总算我领教了。
他在这门口站了有半小时之久,自己发了呆,移动不得,因听得有人道:“这个人做什么的!老在这里站着。”回头一看,有两个人站在别个大门里,向自己望着。心想,我站在这里,大概是有些引人注意,注意的原因何在?大概是我的衣服穿得不好吧?自己吹了一口气,低了脑袋,就向会馆里走去。在路上看到了漂亮的女孩子,心里也恨了起来,觉得所有的漂亮的女子,都是蛇蝎一般心眼的,我遇到这种女子,就应该打她三拳,踢她三脚,才可以了却心头之恨。他如此想着,慢慢地走了回去。
到家以后,不知已是日落墙头,那淡黄色的斜阳,返光照着院子里,显出一种惨淡的景象。他不知道今天何以混掉了许多光阴,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些什么路,就回到了会馆里了。
他只感到颓丧的意识,和模糊的事实,人是像梦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突坐到铺着草席的床上,忽然一件恨事,涌上了心头。这床上的棉被,这床上的褥单,到哪里去了?不都为了那个捡煤核的女子!要换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