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小的一个村子,村外的柳树象一排高而绿的护兵,低头看着那些矮矮的房屋,屋上浮着些炊烟。远远的听到村犬的吠声,非常的好听。他一直奔了村子去,不想能遇到什么俏事,仿佛只是表示他什么也不怕,他是好人,当然不怕村里的良民;现在人人都是在光明和平的阳光下。假若可能的话,他想要一点水喝;就是要不到水也没关系;他既没死在山中,多渴一会儿算得了什么呢?
村犬向他叫,他没大注意;妇女和小孩儿们的注视他,使他不大自在了。他必定是个很奇怪的拉骆驼的,他想;要不然,大家为什么这样呆呆的看着他呢?他觉得非常的难堪:兵们不拿他当个人,现在来到村子里,大家又看他象个怪物!他不晓得怎样好了。他的身量,力气,一向使他自尊自傲,可是在过去的这些日子,无缘无故的他受尽了委屈与困苦。他从一家的屋脊上看过去,又看见了那光明的太阳,可是太阳似乎不象刚才那样可爱了!
村中的唯一的一条大道上,猪尿马尿与污水汇成好些个发臭的小湖,祥子唯恐把骆驼滑倒,很想休息一下。道儿北有个较比阔气的人家,后边是瓦房,大门可是只拦着个木栅,没有木门,没有门楼。祥子心中一动;瓦房——财主;木栅而没门楼——养骆驼的主儿!好吧,他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吧,万一有个好机会把骆驼打发出去呢!
quot;色!色!色!quot;祥子叫骆驼们跪下;对于调动骆驼的口号,他只晓得quot;色……quot;是表示跪下;他很得意的应用出来,特意叫村人们明白他并非是外行。骆驼们真跪下了,他自己也大大方方的坐在一株小柳树下。大家看他,他也看大家;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足以减少村人的怀疑。
坐了一会儿,院中出来个老者,蓝布小褂敞着怀,脸上很亮,一看便知道是乡下的财主。祥子打定了主意:
quot;老者,水现成吧?喝碗!quot;
quot;啊!quot;老者的手在胸前搓着泥卷,打量了祥子一眼,细细看了看三匹骆驼。quot;有水!哪儿来的?quot;
quot;西边!quot;祥子不敢说地名,因为不准知道。
quot;西边有兵呀?quot;老者的眼盯住祥子的军裤。
quot;教大兵裹了去,刚逃出来。quot;
quot;啊!骆驼出西口没什么险啦吧?quot;
quot;兵都入了山,路上很平安。quot;
quot;嗯!quot;老者慢慢点着头。quot;你等等,我给你拿水去。quot;
祥子跟了进去。到了院中,他看见了四匹骆驼。
quot;老者,留下我的三匹,凑一把儿吧?quot;
quot;哼!一把儿?倒退三十年的话,我有过三把儿!年头儿变了,谁还喂得起骆驼!quot;老头儿立住,呆呆的看着那四匹牲口。待了半天:quot;前几天本想和街坊搭伙,把它们送到口外去放青③。东也闹兵,西也闹兵,谁敢走啊!在家里拉夏吧,看着就焦心,看着就焦心,瞧这些苍蝇!赶明儿天大热起来,再加上蚊子,眼看着好好的牲口活活受罪,真!quot;老者连连的点头,似乎有无限的感慨与牢骚。
quot;老者,留下我的三匹,凑成一把儿到口外去放青。欢蹦乱跳的牲口,一夏天在这儿,准教苍蝇蚊子给拿个半死!quot;祥子几乎是央求了。
quot;可是,谁有钱买呢?这年头不是养骆驼的年头了!quot;
quot;留下吧,给多少是多少;我把它们出了手,好到城里去谋生!quot;
老者又细细看了祥子一番,觉得他绝不是个匪类。然后回头看了看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