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眺望紫金山之家
传说紫金山腾王气,每当夕日映照那山姿格外美,笼罩着整座山的紫色之霭,仿佛如传说的二千多年前,楚威王为了镇国而埋在那地下的黄金所散发出来的瑞气似的。到了秋天,那紫气看来更分外艳美。从山顶到玄武湖形成一条磊落的棱线形容不出的美。
太明学习北京语感到疲倦时,便从曾公馆二楼的窗户,眺望着这样的紫金山之美,他常常看得入神。把它与台湾习见的峻险的山姿比较,它还是有一种大陆的山才看得到的磊落之姿。
曾家的人住三楼,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不下来,因此二楼经常无人空落落。北京语教师每天来教授太明一小时课,他回去后简直连人影都没有。在这样的宁静中,太明与金山的山容相对着,思潮起伏,种种思绪不断地涌起。
太明到曾公馆来已住了将近一个月了,因为语吾不通,很少外出。曾那么极力劝太明来大陆,并且还为他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但他却极端的恐怕他们两人的出身台湾被人知道。因此在太明由上海登岸时,他就一再提醒太明注意。
‘我们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被信用,如宿命的畸型儿似的。我们本身没有全何的罪,却要接受这种待遇是不公平的。但这是无可奈何的。我们不要有成为受排斥的继子根性,我们不是要用语言,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为建设中国而牺牲的热情,我们不落人后。’他说明这种复杂的立场。太明本身在日本留学时曾经于中国留日同学总会的席上,老实的自称是台湾人而受到意外的屈辱,因为自己有过这种经验,所以确实很了解曾的这种心情。可是因为是‘蕃薯仔’(台湾人的别称),为什么就必须忍受如此屈辱呢?太明这样想着心情暗澹起来。
然而,尽管如此,每日闭居曾公馆如同被软禁一班的生活,他感到受不了。至少也要上街走走,接触清新的中国气息。像如今的状态,不知哪一天他才能够操北京语,他希望能够早一天站立在讲坛上。但曾却对他说:‘胡君,建设中国的路程长远,决不要操之过急。你看那扬子江,悠悠长流,其实流速相当快呢,我们也必须具有这种大河的风格。’曾的态度沉着,但是太明在这种徒然耗费日子之中,起初对中国所抱热情就快要失去,而感到心中不安。
他无所事事,想起了船上陆后的那几天在上海所过的情形。上海呈现出生动的现实的中国风姿,使他感到他对中国的预备知识之浅薄和过时。尤其是法国租界一带飘着西欧的近代空气,使生长于农村的他完全被压倒。街上所见的年轻女性,从她们的时装下,涵藏着五千年来被锤炼的文化传统,它散发出高雅的芳香。
他在租界搭公车,公车上层空空的只坐着三个女学生,每个人都拿着封面美观的外国杂志或书本。同行的曾说明:‘这是上海女学生的流行,手拿书本是唯一的骄傲。’他认为这是以读书人为傲的封见思想的残滓,尽管如此,她们那洗练的趣味吸引他的视线。那优美的上海鞋子、袜子、手提包,从上衣到下衣,适合于自己而搭配的统一的颜色都颇堪吟味。她们流露儒家所谓的中庸之道,不走极端,不囫囵吞枣欧美的文化,保留自己的传统而显露出中国女性的理性。太明被吸引的看着那些女学生久久不移开视线。肌肤细腻,肌理娇嫩,灵活的眸子,使他看得出神。不禁令人感觉她们是比太明所处的社会更高的,仿佛贵族似的小姐。中国文学的诗味由女性表象,并且由儒家所培养的过去的历史,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这些古典的幽雅令人感觉活在近代的文明里。他极力的想听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但没有人饶舌,偶尔听到的说话声则是极缓的语调,太明不懂其语言,但听来感觉得出其谨慎的话风。显然台湾女性粗野的谈吐不同具有洗练的韵味。他竖耳谛听着,希望能够听到她们说的一言半语,然而他一句也听不懂。直到现在他认为台湾话有闽南话和客家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