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腐蚀了
有道是说钉是铁,宰羊见血,当江远澜郑重地告诉小程老师他结婚了时,小程老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面前这位一副伤心欲绝模样的人是个新郎官。
小程老师是在和我把阿琪送到我们村又回到县城后半小时内获得的消息。当时,小程老师刚喝完一碗羊油炒面,满嘴都是面糊:“你的新娘在哪里?是假期回去结的婚吗?她是做什么的?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小程老师惊讶地问道。“你要保密,答应我。”江远澜几乎是用胁迫的语调。“为什么?倒底为什么?”正欲擦车的小程老师抹布一扔,膏油壶一掷,他纳闷江远澜的衣服怎么也被露水打湿了,难道他彻夜梦游?
江老师打着喷嚏,擤着清鼻涕,用嘶哑的声音说:“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
一辆红塑料布裹住了大梁,一辆绿塑料布也裹住了大梁的自行车放在了月光下,谁会认为月光酸苦?
小程老师、阿琪、我出了明初洪武二十六年建成的“成安门”,再出城门外的“瓮城”,一路南去时,阿琪坐在小程老师的车上,目光紧紧盯着渐渐模糊的城门,便让我产生她要用目光把城门钉死的念头。
铜绿色的大道闪闪发亮,往白登公路,经孙仁堡,张官屯,朱家窑头公社的土路,就到了我们公社。再向南,出崖关,邻村的李树如一望无垠,玄紫玄青的珊瑚林,几只球肥的猫头鹰发出鸣声,两只金黄眼睛卷着一团黑乎乎的身体在滑翔。“谷子地、黍子地、高粱地的香气为什么不一样?”阿琪问。“因为你长了狗鼻子,”小程老师这样答时,阿琪抬头望着繁星闪烁、深不可测的苍穹说:“脚下的大地怎么在动呢?”我说:“城里的土地是死的,村里的土地是活的,尽管我曾经是只城市老鼠。”阿琪听着笑了,我便跑到一块黍子地里,摘了一枝黍霉子给阿琪吃,阿琪瞅着鼠灰色指头粗的“怪胎”问我:“瘤子也能吃?”我嚓嚓自己吃了,阿琪说我的嘴像煤矿一样黑,我索性又钻到黍子地里拔了几枝“霉霉”,把嘴吃成一口“优良的煤矿”。
再等去我们村,山路陡峭,车子便不能骑了,只好推着走。一路上虫鸣、犬吠、鸡啼、鼠窜、狼奔都是陪伴,等把人儿安置给福儿奶奶,等把方兴未艾的离愁扼杀一点算一点,再上路,天已微明。
回县城,一路下坡,秋露护送,再等进了“成安门”,衣服全溻湿了,尤其是前襟都能拧出水了。小程老师抱怨女人想起一出是一出,唉声叹气遇见的美人都在陋巷,遇见的芳草都在颓院,兆头不太好。我听得心烦,急蹬车,将小程老师甩在后面,进学校大门时,江远澜门神般出现,他用郁愤的目光看着我;他的衣服也让露水溻湿了,显然,他恭候好久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江老师心平气和地说这番话时,清癯的脸憋得通红,瘦骨棱棱的双颊上那薄薄的皮肤也泛起了红晕,一双眍的大眼全是血丝,就让原来青灰色的脸色焕发出一种病态的生动,就让他的话有了刀锋一样的质感。
问题是阿琪一路垂泪不已,闹得小程老师烦躁不已:“我都和你订婚了,你还要怎么样?再说了,我又不是情圣,谁也没非要规定我为爱情寻灵,而你也不是小洋囡囡了。”他们的话说得我晕头胀脑的。这会儿,我骗腿从自行车上下来,面对江老师的指责一时语塞,我心里想:干嘛要等我呢,莫名其妙!嘴上却说:“补课也没必要搞成雷打不动吧,我是死狗扶不上墙。”“你!你……”江老师很生气,很灰心,我趁他噎得说不出话的当口,二话没说骑上车走了,我又累又饿又冷,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早晨第一节课,韦荷马进来说江老师病了。容不得我多想,韦老师说每日第一节课贵在吐故纳新,下面我把生吞活剥、不求甚解、滥用词藻、故作言情的一张借条给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