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腐蚀了
明一切被我们视为反常现象的事物有它的正常——反叛的美丽再一次告诫我们花是开放的产物,而不是观念——季候,春天的产物。郝老师还说:此生既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办,就要在小事上让自己别有洞天。
郝老师的话说得晦涩难懂,非但没让同学们心生反感,反而更喜欢他了,因为他毕竟让我们与知识产生了距离,而非像江远澜让我们女生在上数学课纳鞋底时数针数。“你知道窦娥冤,六月下大雪的事吗?”陈皮实问郝老师时,郝老师只得从谈性正浓的“埃尔宁诺”气候反常现象中抽出兴致,他承认大自然中属大气和海洋的变化最诡异莫测,但提到窦娥与六月雪的关系时,郝老师竟用羡慕的口气说:“窦娥有了六月雪,我们有什么?是一个月三两油三斤细粮的非农户待遇么?是一间六平米不到的房子么?是放弃专业,按着牛头强喝水,教一群扶不上墙的死狗么?”
事实上,郝老师能把学生称之为死狗,既说明桀骜狂狷的性格他有,也说明他和学生的关系亲昵到了何种程度。昨天韦荷马给我们才上了十分钟课,突然宣布下课,并让同学们到西门外看白蝴蝶。韦老师说早上八时许,成千上万只白蝴蝶扎成了一条白带,从县境由北向南飘过,蝶群翩翩从喜城上空通过时,正是上班时间,上班路过的人都停下来欣赏这一壮观景象。“同学们快去看吧,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韦老师说完,没有一个同学离开位子,“这是为何?”韦老师不解地问道。同学们相互张望,用目光交流,神情笃定得像刚从仰望白蝴蝶的现场归来。韦老师说:“异象不易,如此不好学的学生回家算了!”韦老师急得还在刚洒过水的湿漉漉的讲台上跺脚,同学们像是知道他中午又用冷冰冰的山药蛋作下酒菜,便由着他吹胡子瞪眼骂我们白痴,倒是韦老师总体上来说还算清醒,他看了一下他一天到晚拧三四次弦的红梅牌手表,沙哑地说:“噢,下午了。”
全班同学们哄地大笑,笑过之后韦老师解嘲地说让白蝴蝶原地稍息的口令是他发的,只是发令发晚了。再等韦老师说白蝴蝶群是飞翔的白幡,为他空洞的爱情哀悼时,同学们都建议韦老师携夫人去马蹄山看乌鸦,也算是秋游呢。韦荷马原来是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系的高材生,他从闽北永定县梅花山脚下一座小山村来到大上海读书,从住土楼到住洋楼,他对毛主席说的“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的感悟非比寻常,读完硕士后,原本想考北大游国恩先生博士生的韦荷马父亲病逝,他只好留校任教。当时,身为北京市委书记的彭真与当时华东师范大学校长都是山西老乡,老乡对老乡,交易交往香,当韦荷马等二百名华东师大的高材生突然安排到山西省,紧接着又被安排到穷困县当老师时,他们尚不知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是怎样。韦老师说,在形而上,他是活在高蹈乎八荒之表,而抗心乎千秋之间的理想战士,在形而下,他是政治关系学的牺牲品。韦老师没说他当初来喜城时,住在城北无窗无门的土窑中,用一块塑料布挡窗,用雨衣掩门,如何用心灵体验“凄风苦雨”四字真髓,也没说时隔一月,有人在同一天同一时辰里给他介绍了两个对象,他戏称要不饿死,要不撑死。事实上,一头饥饿的驴面对两堆有同样诱惑力的干草简直不能决定去吃哪一堆,最终的结果是它只能继续忍饥挨饿下去。韦荷马正是这样一头驴子,他对媒人说:“折煞我也,鱼和熊掌。”翌日,媒人又带来一个女子,韦荷马闭着眼睛说:“就是她了。”
韦老师总把他的婚姻说成是心如止水万念俱焚的产物。结婚那天,他哭得有板有眼,先是有泪无声,再是有泪有声,最后是有泪有声还有嚎号。韦老师是从民政局出来后开始悲怆的,他先摘掉胸前的红花,然后耷拉着大脑袋,开始酝酿,等走进小巷口,他仰面朝天,哀告无门的那副神情深深刺伤了新婚的妻子。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