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来
。”小侉子话还没落下,绝心旦拳头拧紧要捶打,小侉子边躲闪边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若打我,我可没葫芦条给你!”“娃到学堂学坏了!”绝心旦感叹着说:“娃莫非像神话一样走远了。”“什么意思?”小侉子不解地问道,“我不说,娃自己心里清楚。”绝心旦说完,意味深长地甩过来一个意会的媚眼儿,接着,扭着胯,挺着胸,走掉了。
回到窑屋,福儿奶奶像只壁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小侉子以为她死了,狠命地摇了几下,福儿奶奶说:“我没死,你想杀人越货不成!”福儿奶奶总共那点儿细软是三两红糖、二两豌豆和几个放黑了的槟果还都锁在堂柜里,说敬供她到阴间闲嘴吃。她天天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便让小侉子明白她是万年青的心思。小侉子从兜里掏出五分钱,朝半空一抛一接,再一抛再接,福儿奶奶马上就精神得像少剑波了。小侉子说供销社来了七分钱一盒的白皮烟,五分钱能买十五支,你老去买哇。你刚才出去瞎转悠,咋不帮爷买回来。小侉子说青少年买烟吃大了亏了,五分钱顶多买回十支烟来。福儿奶奶噌噌噌地裹紧了粽子脚,从她手心中抠出那五分钱后,让给她拾鞋,帮她下炕,搀扶过门坎。福儿奶奶指着门口一缸腌鸡蛋说:败家子!败家子!你不气死我,没人能气死我。
小侉子每次回北京,都有老乡让捎这捎那的,回来还钱的极少数,还的全是鸡蛋,供销社收购鸡蛋一斤是七毛零五厘,老乡们还来顶钱的鸡蛋却按十个一斤,村里的鸡草得优美,也大得优美,七个鸡蛋就够一斤了,小侉子不想让老乡吃亏,就在窑门口熬了三大锅盐水倒入缸中,让来还鸡蛋的老乡放进去就是了。老乡淳朴诚厚,都在鸡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还的数目。小侉子这样做,福儿奶奶嘴扁成鸭子,成天骂咧咧的。老人就是骂人的人,小侉子是不会和福儿奶奶生气的。
小侉子前脚把福儿奶奶支使走,后脚就在她盖的那床金鱼红的提花缎被面上剪了书页大的两块。之后,她把她的“百宝箱”拿上,福儿奶奶的针线笸箩也拿上,噔噔噔地上了羊圈的房顶。
腊月头上,连最耐寒的芨芨草都冻得像水草一样柔软,它们身上沾满了厚厚的霜花,尽情弓弯着秀逸绮丽的身体,尽量逃避北风恶意的戏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小侉子揉了揉冻得像蝴蝶一样轻盈,就要飞走了的耳朵,擤了一把清水鼻涕,从窑顶跳下,进了羊圈。
攒了一秋一冬的羊粪已经盖住了半拉窗子,羊进去不会碰头,人却直着腰进不去,小侉子向羊学习,学着羊的姿势,自嘲地也咩咩叫了两声。小侉子知道羊圈的最里边风最小,相对暖和些。此刻,小侉子的心绪就是羊圈的窗牖,哪一天不是为他敞开的呢,而今窗牖飙尘陈埃,但小侉子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会儿更向往的时辰了。
扑鼻而来的羊粪尿发酵的气味和羊膻味熏得小侉子直流眼泪,但她告诫自己越是进行最美好的事物就越是要承受加倍的折磨,她还想千万不能告诉江远澜,我是在羊圈里给他制做的信物,他若问,就告诉他在漫山遍野的山丹丹花丛中,或者是坐在金色夜莺的翅膀上一边飞翔一边缝制的。
小侉子整个人趴在冻成硬糕的羊粪蛋上终于缝好了一个形的半个巴掌大的荷包,她用锯齿边的白底有小红点的丝带镶了一圈花边,还把檀香扇柄上拴着的流苏儿也缝在了形的底部,她觉得她的手工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她动过绣“龙凤呈祥”的念头,但担心把龙凤绣成落汤鸡就没绣,她想起她在幼儿园的被子角上,妈妈不但绣着自己的名字,还绣着:宝贝亲亲。她原想照搬,一想江远澜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写宝贝亲亲,那一刻,她呆呆地发愣,终于让羊圈见证了她文静、犯难的一面。
……没了辙的小侉子想从江远澜写给她的来信中找到灵感,于是,就像眼面前过电影,